壞行為確實沒有,但有比壞行為壞得多的東西。 那就是引起種種壞行為的思想。 壞行為可以不再重犯,併為此感到後悔,但壞思想卻經常產生壞行為。 一種壞行為只能為其他壞行為開路;而壞思想卻會拖着人順着那條路一直往下滑。 早晨聶赫留朵夫在頭腦裡重溫昨天的思想,不由得感到驚奇,他怎麼會有那些想法,哪怕只有一剎那。 不論他打算做的事是多麼新奇,多麼困難,他知道,這樣行動是他現在唯一的出路。 他知道,恢復原來的生活是多麼輕而易舉,但那是死路一條。 他現在覺得,昨天的誘惑好比一個睡過頭的人,他已經不想再睡,卻還要賴在床上,迷糊一會兒,雖然明明知道,他該起床去做那些等着他去做的重要而快樂的事。 今天是他在彼得堡逗留的最後一天。 他一早就到瓦西里耶夫島去看望舒斯托娃。 舒斯托娃住在二樓。 聶赫留朵夫按照掃院子人的指點,找到後門,順着陡直的樓梯上去,一腳踏進悶熱的食物味道很濃的廚房。 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戴着眼鏡,繫著圍裙,捲起袖子,站在爐子旁邊,在一口熱氣騰騰的鍋裡攪拌什麼東西。 「您找誰?」她從眼鏡架上邊瞅着來客,厲聲問。 不等聶赫留朵夫報名,那女人臉上就現出驚喜交集的神色。 「哦,公爵!」那女人用圍裙擦擦手,驚叫起來。 「您怎麼走後樓梯呀?您是我們的恩人!我就是她的母親。 本來他們會把我們的姑娘完全給毀掉的。 您是我們的救星啊!」她說著抓住聶赫留朵夫的手,拚命吻着。 「我昨天到您那兒去過。 是我妹妹特意要我去的。 她就在這裡。 您跟我來,這邊走,這邊走,」舒斯托娃的母親說著,領聶赫留朵夫穿過一道狹門和一條黑暗的小過道,一路上放下掖起的衣襟,理理頭髮。 「我妹妹叫柯爾尼洛娃,您大概聽人說起過吧,」她在門口站住,輕聲加了一句。 「她被牽連到政治事件裡去了。 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 舒斯托娃的母親打開一扇走廊門,把聶赫留朵夫領到一個小房間裡。 房間裡放著一張桌子,桌子後面的長沙發上坐著一個身體豐滿、個兒不高的姑娘,身穿一件條紋布上衣,一頭淡黃的鬈髮圍着一張蒼白的圓臉,相貌很象她的母親。 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個男青年,腰彎得很低,穿一件領子繡花的俄國式襯衫,嘴唇上和下巴上都留着黑色的鬍子。 他們兩人談得津津有味,直到聶赫留朵夫進門,才回過頭來。 「麗達,聶赫留朵夫公爵來了,他就是……」 臉色蒼白的姑娘緊張地跳起來,把一綹從耳朵後面披下來的頭髮撩回去,睜着她那雙灰色的大眼睛瞪前來客。 「那麼,你就是薇拉托我營救的那個危險女人嗎?」聶赫留朵夫說,笑眯眯地向她伸出手來。 「是的,我就是,」麗達說,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象孩子般善良地笑了一笑。 「我姨媽很想見見您呢。 姨媽!」她用婉轉悅耳的聲音對著門叫了一聲。 「薇拉因為您被捕心裡很難過,」聶赫留朵夫說。 「請坐,或者這兒坐舒服些,」麗達指着青年剛纔坐過的那把破沙發說。 「這是我的表哥扎哈囉夫,」她發覺聶赫留朵夫打量那青年的目光,說。 那青年也象麗達一樣和善地微笑着,同客人握手問好。 等聶赫留朵夫在位子上坐下,他就搬過窗口一把椅子,坐在旁邊。 從另一扇門裡又進來一個淺黃頭髮的中學生,大約十六歲的樣子,一聲不響地坐到窗檯上。 「薇拉是我姨媽的好朋友,可我簡直不認識她,」麗達說。 這時從隔壁房間裡進來一個女人,生有一張討人喜歡的聰明的臉,身穿白色短上衣,腰裡束一條皮帶。 「您好,您特地跑到這兒來,真是太感謝了,」她在長沙發上挨着麗達坐下,說。 「哦,我們的薇拉怎麼樣?您見到她了?她過得怎麼樣?」 「她不抱怨,」聶赫留朵夫說,「她說她的自我感覺好得不能再好了。 」 「唉,我的薇拉,我瞭解她,」姨媽笑着搖搖頭說。 「應該瞭解她。 她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一心一意為別人,從來不替自己着想。 」 “是的,她自己什麼要求也沒有,她只為您的外甥女操心。 她說,她難過的主要是您的外甥女無緣無故被捕了。 ” 「確實是這樣,」姨媽說,「這事真糟糕!說實在的,她是在為我受罪。 」 「根本不是的,姨媽!」麗達說。 「即使您沒有托我,我也會保管那些檔案的。 」 第13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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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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