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眼下在城裡一個熟人也沒有。 哎,老兄,你可見老了,」申包克跳下馬車,挺挺胸說。 「我是從你走路的樣子認出你來的。 喂,咱們一起吃飯去,怎麼樣?你們這兒哪家館子好些?」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奉陪,」聶赫留朵夫回答,一心想儘快擺脫這個朋友而又不至于得罪他。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他問。 「有事啊,老兄。 有關監護的事。 我現在當上監護人了。 在管理薩瑪諾夫的產業。 說實在的,他是個財主。 他得了腦軟化症。 可他有五萬四千俄畝土地呢!」他神氣活現地說,彷彿他自己擁有這麼多土地。 「他那份產業糟蹋得厲害。 土地全都租給了農民。 可是他們一個錢也不交,欠款就達八萬多盧布。 我去了一年就改變局面,讓東家增加收入百分之七十。 你說怎麼樣?」他得意揚揚地說。 聶赫留朵夫想起,他聽人說過,申包克因為蕩光了家產,還欠下一屁股債,這才通過特殊關係,當上一個揮霍成性的老財主的產業監護人。 現在他就靠這種監護工作過活。 「怎樣才能擺脫他而又不至于得罪他?」聶赫留朵夫一面想,一面瞧著他那張容光煥發、鬍子抹油的胖臉,聽著他親切地談論哪家飯館的菜好,吹噓他搞監護工作的本領。 「嗯,咱們究竟到哪兒去吃飯呢?」 「我可沒工夫,」聶赫留朵夫瞧瞧表說。 「那麼還有一件事。 今天晚上賽馬。 你去不去?」 「不,我不去。 」 「去吧!我自己現在沒有馬。 但我總是賭格里沙的馬。 你記得嗎?他養着幾匹好馬。 你就去吧,咱們一塊兒吃晚飯去。 」 「晚飯我也不能吃,」聶赫留朵夫微笑着說。 「嘿,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現在上哪兒去?要不要我送你去?」 「我去找個律師。 他住在這兒,拐個彎就到,」聶赫留朵夫說。 「噢,對了,你在監獄裡忙什麼事吧?你在替坐牢的人說情,是嗎?柯察金家的人告訴我了,」申包克笑着說。 「他們已經走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倒說說!」 「對,對,這都是真的,」聶赫留朵夫回答,「但街上怎麼好說呢!」 「是的,是的,你一向是個怪人。 那麼你去看賽馬嗎?」 「不,我沒空去,也不想去。 請你不要生氣。 」 「嗐,生氣,哪兒的話!你現在住在哪兒?」申包克問,忽然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眼神停滯,眉頭皺起。 他顯然想回憶一件什麼事。 聶赫留朵夫看到他臉上有一種遲鈍的表情,同他剛纔從飯店窗口裡驚奇地望見的那個皺起眉頭、努出嘴唇的人一模一樣。 「天好冷啊!是嗎?」 「是的,是的,很冷。 」 「我買的東西在你車上嗎?」申包克轉身問馬車伕。 「嗯,那麼再見。 遇見你真是高興,真是高興,」申包克說,接着緊緊地握了握聶赫留朵夫的手,跳上馬車,把他那只戴白麂皮手套的大手舉到紅潤的臉龐前,揮了揮,照例露出白得異樣的牙齒笑了笑。 「難道我原來也是個這樣的人嗎?」聶赫留朵夫一面想,一面繼續往律師家走去。 「是的,我原來還不完全是這樣,但很希望做個這樣的人,這樣過上一輩子。 」 十一 律師沒有按照次序,而是提前接見了聶赫留朵夫,並且立刻談到明肖夫母子一案。 他看過這份案卷,對控告他們缺乏根據表示憤慨。 「這個案子真叫人氣憤,」他說,“火很可能是房東自己放的,目的是要撈到一筆保險費。 但問題在於明肖夫母子的罪行根本沒有得到證實,連一點罪證也沒有。 這都是偵訊官過分賣力,副檢察官粗心大意弄出來的。 這個案子只要不轉到縣裡,而是在這裡審訊,我擔保官司一定會贏,而且不取分文報酬。 好,現在談另一個案件。 費多霞給皇上的呈文已經寫好了。 您要是上彼得堡,就隨身帶著,親自遞上去,再托託人情。 要不然他們隨便問一下司法部,那邊敷衍了事,一下子把它推出來,也就是駁回上訴,這樣,這筆官司就完了。 您得設法送到最高當局那裡去。 ” 「去見皇上嗎?」聶赫留朵夫問。 律師笑起來。 「那可是最高級了,高得不能再高了。 我說最高當局是指上訴委員會秘書或者主任。 那麼,沒有別的事了吧?」 「有,我這裡還有教派信徒寫給我的信,」聶赫留朵夫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說。 「要是他們寫的都是事實,那可真是怪事了。 我今天一定要同他們見個面,瞭解一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第11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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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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