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表上的鐘點,六點半鐘。 「她回家了,接見客人了。 」 他彷彿看到了那間客廳,看到那個年輕的女人在和德·馬爾唐郡主、德·弗雷米納夫人、馬西瓦,還有公爵伯恩豪斯在聊天。 他一下子惱火得痛心。 他真希望自己也在那裡,現在正是他几乎天天去她家裡的時候。 於是他感到一陣煩躁而不是後悔,因為他的意志是堅決的,他感到的是那種打慣了嗎啡的病人被人拒絶注射時的實質性痛苦。 再也不想看牧場了,也不想看在遠山後消失的太陽了。 他只看到她在那些朋友之間,正在把她從他身邊搶走的社交活動裡折騰。 他想:「別再去叨咕它!」 他站起來走到園子裡,一直走到地頭上。 被水堰攪起來的水的涼氣變成了薄霧從河面上升起來,這陣冷颼颼的感覺使他原就十分淒愴的心凝住了,使他轉身回來。 他的餐具已經在餐廳裡放好了,他吃得很快,接着無事可做,感到在他身上和心裡適纔感到的煩躁都越來越厲害,於是他就上床躺下,閉上眼想睡覺。 可是不行。 他心頭在想、在受罪,他的思想一刻也離不開那個女人。 現在她是誰的呢?很可能是伯爵伯恩豪斯的!這個男人配這個濃妝艷抹的尤物最合適,這個知名、瀟灑、受人歡迎的男人!他得到她的歡心,她為了征服他使盡了全身解數,儘管她已經是另一個人的情婦! 他感到已經麻痹了,但在這些折磨人的念頭糾纏下,仍然迷迷糊糊、半醒半睡地胡思亂想,反覆不斷出現那個男人和她的形象。 他一點也沒有真正睡着,整晚上都看到他們在自己身邊徘徊,頂撞他,挑逗他,最後不見了,像是要讓他好好睡,而等到他進入了渾然忘卻時,他們卻重新又出現,而一陣嫉妒心引起的激烈痙攣又把他驚醒了。 天剛拂曉的時刻,他就起了床,走到樹林子裡,手裡拿着根手杖,這是他新居前任住戶留下來的。 朝陽從几乎還是光禿禿的橡樹梢上穿過,照到了東一塊西一塊覆蓋着綠油油青草的土地上,遠一點是一片枯葉地,再遠一點就是在冬天時候變成了棕黃的歐石南叢生地,一些黃色的蝴蝶沿著道路飛來飛去,像些飄忽的點點閃光。 在道路的右邊有一座長滿了松樹的青石坡,也可以說是座小山。 瑪里奧慢步往上走,到得山頂時,他就坐了下來,因為他已經有點兒喘了。 兩條腿也支撐不住;他虛得頭髮暈心跳得厲害;整個兒身體說不出的疲勞痠痛。 他明白這種虛弱狀態不是由於過度疲勞,而是為了她,因了他這種近乎不堪重負的愛情造成的。 他自己唸唸叨叨:「真苦惱!我這個有生以來一直只求享受從不曾為生活苦惱過的人,為什麼要讓她這樣來掌握我的命運呢?」 因為害怕這種看來太難克服的痛苦,他有意將變得過分激奮、十分敏感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自己身上,他挖掘自己的靈魂,深入生活的深處,極力想看清,想更明白,用自己的眼睛來搜查出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可理解的危機。 他自忖:“我從不曾衝動過。 我不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也不是個多情的人;我理解判斷多於直覺,好奇多於慾念,幻想勝於堅持。 我心靈深處只是一個精緻、聰明而且挑剔的享樂主義者。 我愛生活中的樁樁件件,但從不對它們過分執着,具有賞玩而毫不入迷的專門家辨別能力,懂得太多而不致喪失理智。 我事事分析,我通常對自己的愛好分析過多,不致盲目接受。 這也是我最大的缺點,我軟弱的唯一原因。 可是這個女人使我不能自己地一往情深,雖然我害怕她雖然我瞭解她;然而好像她一點一點收走了我的各式各樣憧憬,於是她佔有了我。 也許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曾將這些憧憬寄託於無生命的事物之中,寄託于使我神馳、使我忘懷的大自然之中,寄託于抽象的愛撫——音樂之中,寄託於心靈饕餮——思索之中,寄託于地球上一切的善與美之中。 “於是,我碰到了一個尤物,她收走了所有我那些游移不定多變的嗜好,把它們轉向她自己,將它們製成了愛情。 情且美兮,以悅余睛;睿且智狡,分以悅余心。 而且她的接觸,她的在場都使我心感到一種神秘的愉悅;一種來自她自身的不可抗禦的秘密氣息,使我如受某些花香的麻痹一樣,逼到征服。 “她取代了我的一切,因為從此我再也無所憧憬、無所需求、渴望,也無所關心。 “往日,在這片復甦的樹林前面,我將何等激動神迷!可是現在我木然看著它,不感到它的存在,我心不在此。 我的心一直傍着那個女人,而我不想再愛她! 第5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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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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