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心急如焚,可是我覺得這段路只走了幾分鐘,因為無限辛酸、萬般感慨,一齊湧上心田,也就不覺路長了。 她憂傷致死,而她孩子的體格卻很健康!她是因我而喪命的啊!我的良心提出嚴厲的指控,這控訴要在此生乃至身後迴響。 人間的正義是多麼軟弱無力啊!明顯的犯罪行為才會受到懲罰。 一舉將人殺死,趁人睡覺而突然襲擊,把人打入長眠之中,或者打個措手不及,使人沒有臨終的痛苦,這樣寬宏大量的殺人兇手為什麼要處死,要受人唾罵呢?而將苦汁一滴一滴注入人的心靈,逐漸毀壞人的身體,這樣的殺人兇手為什麼能生活幸福,受人尊敬呢?多少兇手逍遙法外!對文明罪惡是多麼寬容!對誅心的謀殺不聞不問!不知道哪來的復仇之手驟然拉開了遮蓋社會的彩色幕布。 於是,我看見了好幾位您我都熟識的受害者:就在我動身的前幾天,德·鮑賽昂夫人到諾曼底去奄奄待斃①!德·朗熱公爵夫人已經身敗名裂②!布朗東夫人③來到都蘭,在杜德萊夫人住過兩周的陋室中殞命,而且您知道,她是被殺害的!多麼悲慘的結局啊!在我們的時代,這類事件不勝枚舉。 誰不認識那位被嫉妒戰敗、服毒自殺的可憐的青年女子④呢?也許德·莫爾索夫人也為嫉妒所害吧。 那位花容月貌的嬋娟,宛如一朵被牛虻叮咬的鮮花,婚後兩年便玉隕香消,做了她的羞恥心與無知的犧牲品,做了一個惡棍的犧牲品⑤;那個惡棍與龍克羅爾、蒙特裡沃、德·瑪賽狼狽為奸,他得到他們的一臂之力,也為他們的政治計劃效勞。 誰聽了這個女子臨終情景的描述,不感到心驚肉跳呢?她對任何哀求也不動心,在光明磊落地償清了丈夫的債務之後,決不肯再見她的丈夫。 德·哀格勒蒙夫人不是也走到墳墓邊上了嗎?若是沒有我兄長的照拂,她還能活在世上嗎?⑥社會與科學都是這類罪惡的同謀,沒有任何刑事法庭審理這些罪行,就好像任何人都不會死於憂傷、絶望、愛情、隱秘的不幸,不會死於徒勞培育的、不斷栽植而又被連根拔掉的希望。 新醫學就有解釋這一切的妙詞:胃炎、心包炎、以及名稱只能附耳相告的數不清的婦女病,它們就是人死人殮的證書;送殯的人流下的虛偽眼淚,很快就被公證人的手拭乾。 難道在這種不幸的深處,還有我們尚未認識的法則嗎?正像百萬富翁鯨吞千百個小型企業那樣,難道百歲老人也要無情地以死屍鋪地,吸乾周圍的營養才能神清體健嗎?難道存在一種有毒的強壯生命,專門啖食嫻雅溫柔的人嗎?天哪!難道我與虎狼同類嗎?悔恨用灼熱的手指揪我的心。 車駛人葫蘆鐘堡的林蔭路時,我已淚流滿面。 正值10月,早晨空氣濕重;路兩側的楊樹枯葉紛紛飄落,那還是亨利埃特指揮栽植的。 記得從前,她就是在這條林蔭路上揮動手帕,彷彿在呼喚我!她還活着嗎?我低垂的額頭還能感受到她那雪白的雙手嗎?剎那間,我償付了阿拉貝爾給我的全部歡樂,深感這些歡樂要價太高!我發誓永遠不再見她,我恨透了英國。 儘管杜德萊夫人是英國女性的變種,我還是把所有英國女子都打入另冊。 ①見《被遺棄的女人》。 ②見《朗熱公爵夫人》。 ③見《石榴園》。 ④可能指德·貝呂納公爵的女兒,她由於嫉妒,于1824年服毒自殺。 ⑤菲訥版《人間喜劇》曾註明這個惡棍是馬克西姆·德·特拉伊,這裡提到的是未完成的《阿爾西的議員》中的故事。 ⑥夏爾·德·旺德奈斯是德·哀格勒蒙夫人的情夫。 見《三十歲的女人》。 我走進葫蘆鐘堡的院落時,又受到一次新的打擊。 我看見雅克、瑪德萊娜和德·多米尼神甫一齊跪在一個木十字架下。 這個十字架立在一塊地角,建造柵欄時圍在院內,伯爵夫婦誰也不想將它拆除。 我跳下車,涕淚交流,朝他們走去,看到兩個孩子和這位嚴肅的神甫祈求上帝的場面,我的心都碎了。 老馴馬師光着頭,站在幾步遠的地方。 「怎麼樣,先生?」我問德·多米尼神甫,同時吻了吻雅克和瑪德萊娜的額頭;他們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停止祈禱。 神甫站起身,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靠在上面,對他說道:「她還活着嗎?」他悲傷地輕輕點了點頭。 「告訴我呀,求求您,看在天主受難的分兒上!你們為什麼在這個十字架下祈禱?為什麼待在這裡,而不守在她的身邊?早晨這樣涼,孩子為什麼待在戶外?全告訴我吧,免得我因為不瞭解情況,做出錯事來。 」 第1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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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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