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他妻子一人做主,不准他有自己的願望和想法,就好像家裡沒有他這個人。 他要起蠻橫來,若是碰到對方耐着性子不講話,便覺得自己的權威有限,越發火冒三丈,尖刻地責問道:宗教不是訓喻妻子侍奉丈夫嗎!鄙視孩子的父親究竟妥當不妥當!最後,他總要觸碰他妻子一根敏感的心弦;等心弦哀鳴了,他彷彿嘗到某種樂趣,那正是好逞雄的庸才所追求的樂趣。 有時他故意少言寡語,悶悶不樂,裝出一副病病懨懨的樣子;他妻子一見慣了神兒,就會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甚至嫉妒雅克和瑪德萊娜,也要像他們那樣受溺愛,如同寵壞了的孩子那樣,一味任性胡閙,根本不管母親怎樣提心吊膽。 總之,日子一長,我就發現無論在大小場合,伯爵對待他的仆役、孩子和夫人,完全像他下棋時對待我那樣。 這種種困難像藤蘿一般,伸出條條細蔓兒,束縛並窒息這個家庭,捆住人的手腳,使人無法喘息,寸步難行,弄得必辦的事情也節外生枝,致使家業遲遲不能興旺。 深到根須,上至枝蔓兒,我一旦瞭解了這些困難,就不禁又讚歎,又驚駭。 這種情緒支配了我的愛情,並把它壓抑在我的心中。 天主啊,我算什麼呢?我飲下過淚水,產生了一種高尚的陶醉心理,並在分擔這位女子的不幸中找到了幸福。 起初,我屈從于伯爵的專橫,如同一個走私犯償付罰金;從此以後,我甘願忍受這個專制者的虐待,以便同亨利埃特的心貼得更緊。 伯爵夫人看出我的心思,便讓我在她身邊佔據一席之位,允許我分擔她的痛苦,以此作為酬賞,如同從前海過自新的棄教者,渴望與他的弟兄們一齊升入天堂,得到思準死在競技場上。 「沒有您,這種生活就會要我的命。 」一天傍晚,亨利埃特對我說道;那天伯爵比平日更加尖酸刻薄,更加喜怒無常,像炎熱天氣的蒼蠅一樣招人厭。 伯爵睡下了。 我和亨利埃特在槐樹下消磨黃昏時分;兩個孩子在旁邊玩耍,沐浴在夕照之中。 我們話語不多,僅僅發幾聲感嘆,表明我們心心相印,藉此平復一下我們的共同痛苦。 缺乏語言時,靜默也忠實地溝通我們的心靈;兩顆心靈不用親吻相邀,就毫無阻礙地彼此滲透了;它們都在細細品味這冥思的快意,隨着幻想的波濤蕩漾,一同潛入夢幻的河底、浮出來時像一對仙女似的玉潔冰清,美滿的結合到了令人艷羡的程度,但又沒有絲毫塵緣的關係。 我們沉入無底深淵,又浮出水面,兩手空空,僅以眼神相互探問:「這麼多時日,沒有一天是屬於我們的嗎?」快感為我們採擷了這些無根而發的花朵,肉體又為何長噓短嘆呢?向晚詩意盎然,把磚護牆映成桔黃色,看上去那麼純潔,那麼令人欣慰;氛圍一片肅穆,兩個孩子的嬉笑聲顯得十分柔和,我們感到心神恬然。 儘管如此,慾念像節日篝火的信號,在沿著我的血脈升騰。 三個月之後,我不再滿足於所得的份額,開始輕輕地撫摩亨利埃特的手,以此來傳遞我內心的慾火。 亨利埃特把手抽回去,板起面孔,又變成了德·莫爾索夫人。 我眼睛閃着淚花,她見此情景,溫和地看了我一眼,把手伸到我的唇邊。 「要知道,這會叫我傷心落淚的!」她對我說道,「索求這麼大恩惠的友誼,可就危險了。 」 這下我發作了,連聲責備起來,說我心中有多痛苦,如若忍受,總需要點安慰。 我還斗膽對她說,在我這個年紀,七情六慾固然都體現在心靈上,可心靈也有男女之情;我死去可以,但不能閉口而歿。 她高傲地瞥了我一眼,迫使我住口,那眼神分明在重複卡西克的一句話:我呢,難道我在玫瑰花上嗎?①也許我理解錯了。 記得在弗拉佩斯勒堡門前,我曾把一種想法錯誤地安在她的頭上,亦即我們的幸福能從一座墳墓中產生;從那天起我就慚愧,不敢用帶有強烈感情的祈願玷污她的靈魂。 繼而,她又開了口,委婉地告訴我應該明白,我不可能把她當作我的一切。 聽她這番話我就領悟了,我若是依從,必然會在我們二人之間挖下深溝。 我低頭不語。 她接著說,她有一個虔誠的信念,可以愛一個兄弟,這既不會褻瀆天主,也不會冒犯世人;把這種信仰化為聖潔愛情的具體形象,是會感到甜美的;照她那位善良的聖馬丁的說法,這種聖潔的愛情就是塵世的生活。 我對她應當像她的老懺悔師那樣,比情人遠,但比兄弟近;做不到這一點,那我就休想再同她見面。 哪怕是泫然流涕,心痛欲裂,她也寧願背負這額外增加的強烈痛苦去見上帝。 最後她說: 第4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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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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