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生同了官差,一程來到州中。 不知甚麼事由,穿了小服,進見太守。 太守教換了公服相見,史生才把疑心放下了好些。 換了衣服,進去行禮已畢。 太守問道:「秀才家小小年紀,怎不苦志讀書,倒來非禮之地頻游,何也?」史生道:「小生誦讀詩書,頗知禮法。 蓬窗自守,從不游甚非禮之地。 」太守笑道:「也曾去薛家走走麼?」史生見道着真話,通紅了兩頰道:「不敢欺大人,客寓州城,誦讀余功,偶與朋友輩適興閒步,容或有之,並無越禮之事。 」太守又道:「秀才家說話不必遮飾!試把與薛倩往來事情,實訴我知道。 」史生見問得親切,曉得瞞不過了,只得答道:「大人問及于此,不敢相誑。 此女雖落娼地,實非娼流,乃名門宦裔,不幸至此。 小生偶得邂逅,見其標格有似良人,問得其詳,不勝義憤。 自惜身微力薄,不能拔之風塵,所以憐而與游。 雖奈兒女子之私,實亦士君子之念。 然如此鄙事,不知大人何以知而問乃,殊深惶愧!只得實陳,伏乞大人容恕!」太守道:「而今假若以此女配足下,足下願以之為室家否?」史生道:「淤泥青蓮,亦願加以拂拭,但貧土所不能,不敢妄想。 」太守笑道:「且站在一邊,我教你看一件事。 」 就掣一枝笠,喚將薛媽來,薛媽慌忙來見太守。 太守叫庫吏取出一百道官券來與他道:「昨聞你買薛倩身價止得錢六十千,今加你價三十千,共一百道,你可領着。 」時史生站在旁邊,太守用手指着對薛媽道:「汝女已嫁此秀才了,此官券即是我與秀才出的聘禮也。 」薛媽不敢違拗,只得收了。 當下認得史生的,又不好問得緣故。 老媽們心性,見了一百千,真來不虧了本,隨地女兒短長也不在他心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歡歡喜喜自出去了。 此時史生看見太守加此發放,不曉其意,心中想道:「難道太守肯出己錢討來與我不成?這怎麼解?」出了神沒可想處。 太守喚史生過來,笑道:「足下苦貧不能得娶,適間已為足下下聘了。 今以此女與足下為室,可喜歡麼?」史生叩頭道:「不知大人何以有此天恩,出自望外,豈不踴躍!但家有嚴父,不敢不告。 若知所娶娼女,事亦未必可諧,所慮在此耳。 」太守道:「你還不知此女為總干祝使君表妹,前日在此相遇,已托下官脫了樂籍,俟成都歸來,替他擇婿,下官見此義舉,原許以二十萬錢助嫁。 今此女見在我衙中。 昨日見他心事不快,問得其故,知與足下兩意相孚,不得成就。 下官為此相請,欲為你兩人成此好事。 適間已將十萬錢還了薛娼,今再以十萬錢助足下婚禮,以完下官口信。 待總干來時,整各成親。 若尊人問及,不必再提起薛家,只說總干表妹,下官為媒,無可慮也。 」史生見說,歡喜非常,謝道:「鯫生何幸,有此奇緣,得此恩遇,雖粉骨碎身,難以稱報!」太守又叫庫吏取一百道官券,付與史生,史生領下,拜謝而去,看見丹樨之下荷花正開,賦詩一首,以見感恩之意。 詩云: 蓮染青泥埋暗香,東君移取一齊芳。 擎珠擬作銜壞報,已學葵心映日光。 史生到得家裡,照依太守說的話回覆了父母。 父母道是喜從天降,不費一錢攀了好親事,又且見有許多官券拿回家來,問其來歷,說道是太守助的花燭之費,一發支持有餘,十分快活。 一面整頓酒筵各項,只等總干回信不題。 卻說吳太守雖已定下了史生,在薛倩面前只不說破。 隔得一月,祝東老成都事畢,重回綿州,來見太守,一見便說表妹之事。 太守道:「別後己幹辦得一個佳婿在此,只等明公來,便可嫁了。 」東老道:「此行所得合來有五十方,今當悉以付彼,使其成家立業。 」太守道:「下官所許二十萬,已將十萬還其身價,十萬各其婚資。 今又有此助,可以不憂生計。 況其人可倚,明公可以安心了。 」東老道:「婿是何人?」太守道:「是個書生,姓史。 今即去召他來相見。 」東老道:“書生最好。 太守立刻命人去召將史秀才來到,教他見了東老。 東老見他少年,丰姿出眾,心裡甚喜。 太守即擇取來日大吉,叫他備轎,明日到州迎娶家去。 太守回衙,對薛倩道:「總干已到,佳婿已擇得有人,看定明日成婚。 婚資多各,從此為良人婦了。 」薛倩心裡且喜且悲。 喜的是虧得遇著親眷,又得太守做主,脫了賤地,嫁個丈失,立了婦名!悲的是心上書生從此再不能勾相會了。 正是: 笑啼俱不敢,方信做人難。 早知燈是火,落得放心安。 第5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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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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