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葉伯芬他雖不肖,也還是一個軍裝局會辦,雖是純乎用錢買來的,卻叫名兒也還是個監司大員,何以頑到麼二上去?這麼二妓院人物,都是些三四等貨,局面尤其狹小,只有幾個店家的小伙計們去走動走動的。 豈不是做書的人撒謊也撒得不象麼?不知非也!這吳小紅本是姊妹兩個:小紅居長,那小的叫吳小芳。 小紅十一歲,小芳十歲的時候,便出來應局;有叫局的,他姊妹兩個總是一對兒同來,卻只算一個局錢,這名目叫做小雙擋。 此時已經長到十六七歲了,卻都出落得秋瞳剪水,春黛銜山。 小紅更是生得粉臉窩圓,朱唇櫻小。 那時候東棋盤街有一座兩樓兩底的精巧房子,房子裡面,門扇窗格,一律是西洋款式;房子外面,卻是短牆曲繞,芳草平鋪,還種了一棵枇杷樹,一棵七里香。 小紅的娘,帶著兩個女兒,就租了那所房子,自開門戶。 這是當時出名的叫做小花園。 因為東西棋盤街都是麼二妓女麇聚之所,眾人也誤認了他做麼二,其實他與那一個妓院聚了四五十個妓女的麼二妓院,有天淵之隔呢。 不信,但問老于上海的人,總還有記得的。 表過不提。 且說嘯存下午也把帖子送到伯芬那裡。 到了晚上,便在吳小紅那裡暢敘了一宵。 嘯存年長,做了盟兄,伯芬年少,做了盟弟,非常熱閙。 到了次日,嘯存又請在陸蘅舫處閙了一天。 這兩天閙下來,大哥老弟,已叫得十分親熱的了。 加以旁邊的朋友,以賀喜為名,設席相請,於是又一連吃了十多天花酒。 每有酒局,嘯存總是帶蘅舫,伯芬總是叫小紅。 他兩個也是你叫我大伯娘,我叫你小嬸嬸的,好不有趣。 一連二十多天混下來,嘯存便和蘅舫落了交情,兩個十分要好。 嘯存便打算要娶他,來和伯芬商量。 伯芬和蘅舫雖曾訂約,卻沒有說定,此時聽得嘯存要娶,也就只好由他。 況且官場中紛紛傳說,肅存有放缺消息,便索性把醋意捐卻,幫着他辦事,一面託人和老鴇說定了身價,一面和嘯存租定公館。 到了吉期那天,非但自己穿了花衣前去道喜,並且因為嘯存客居上海,沒有內眷,便叫自己那位郡主太太,奉了老太太,到趙公館裡去招呼一切。 等新姨太太到來,不免逐一向眾客見禮。 到得上房,便先向葉老太太和葉太太行禮。 這一雙婆媳,因他是勾闌出身,嘴裡雖連說「不敢當,還禮還禮」,卻並不曾還禮。 忙了一天,成其好事,不多幾時,嘯存便帶了新姨太太晉省。 得過記名的人,真是了不得,不上一年多,嘯存便奉旨放了上海道。 伯芬應酬得更為忙碌。 可巧這個時候,他的大舅爺欽差任滿回華,路過上海。 此時伯芬的主意,早已改換了。 從前把大舅爺恨入骨髓,後來屢閲京報,見大舅爺雖在外洋欽差任上,內裡面卻是接二連三的陞官,此時已升到侍郎了。 伯芬心上一想,要想報仇是萬不能的了,不如還是藉著他的勢子,升我的官。 主意打定,等大舅爺到了上海之後,便天天到行轅裡伺候。 大舅爺本來挈眷同行的,伯芬是郎舅至親,與別的官員不同,上房咧、籤押房咧,他都可以任意穿插。 又先把自己太太送到行轅裡去,兄妹相見,自有一番友于之誼。 伯芬又設法先把一位舅嫂巴結上了,沒事的時候,便衣到上房,他便拿出手段去伺候,比自己伺候老太太還慇勤,茶咧、煙咧,一天要送過十多次。 舅太太是個婦道人家,懂得甚麼,便口口聲聲總說姑老爺是個獨一無二的好人。 他在外面巴結大舅爺呢,卻又另外一副手段,見了大舅爺,不是請教些政治學問,便是請教些文章學問。 大舅爺寫字是寫魏碑的,他寫起字來,也往魏碑一路摹仿。 大舅爺歡喜做詩,近體歡喜學老杜,古體歡喜學晉、魏、六朝;他大舅爺偶然把自己詩藁給他看,他便和了兩首律詩,專摹少陵,又和了兩首古風,專仿晉、魏。 大舅爺能畫畫,花卉、翎毛、山水,樣樣都來;他雖不懂畫,卻去買了兩部《畫征錄》來,連夜去看,及至大舅爺和他談及畫理,他也略能回報一二。 因此也騙動了大舅爺,說他與前大不相同了。 他得了大舅爺這點顏色,便又另外生出一番議論來,做一個不巴結之巴結,不要求之要求。 他說:「做小兄弟的這幾年來,每每想到少年時候的行徑,便深自怨艾,趕忙要學好,已經覺得來不及了,只好求點實學,以贖前愆。 軍裝局總辦某道,化學很精通的,兄弟天天跟他學點;上海道趙道,政治一道,很有把握,兄弟也時時前去討教的。 細想起來,我們世受國恩的,若不及早出來報效國家,便是自暴自棄。 大哥這回進京覆命,好歹要求大哥代兄弟圖個出身。 做小兄弟的並不是要干求躁進,其實我們先人受恩深重,做子孫的若不圖個出身報效,非但無以對皇上,亦且無以對先人。 此時年力正壯,若不及早出來,等將來老大徒傷,縱使出身,也怕精力有限,非但不能圖報微末,而且還怕隕越貽羞了。 」那位大舅爺的老子,便是伯芬的丈人,是一生講究理學的;大舅爺雖沒有老子講的利害,卻也是岸然道貌的。 伯芬真會揣摩,他說這一番話時,每說到甚麼世受國恩咧、覆命咧、先人咧、皇上咧這些話,必定垂了手,挺着腰,站起來才說的。 起先一下子,大舅爺還不覺得;到後來覺着了,他站起來說,大舅爺也只得站起來聽了。 只他這一番言語舉動,便把個大舅爺騙得心花怒放,說士三日不見,當刮目相待,這句話古人真是說得不錯。 這也是葉伯芬陞官的運到了,所以一個極精明、極細心、極燎亮的大舅爺,被他一騙即上。 正是:世上如今無直道,只須狐媚善逢迎。 不知葉伯芬到底如何陞官,且待下回再記—— 第091回 老夫人舌端調反目 趙師母手版誤呈詞 葉伯芬自從巴結上大舅爺之後,京裡便多了個照應,禁得他又百般打點,逢人巴結,慢慢的也就起了紅點子了。 此時軍裝局的總辦因事撤了差,上峰便以以資熟手為名,把他委了總辦。 嘯存任滿之後,便陳臬開藩,連升上去。 幾年功夫,伯芬也居然放了海關道。 恰好同一日的上諭,趙嘯存由福建藩司坐升了福建巡撫。 伯芬一面寫了稟帖去賀任,順便繳還憲帖,另外備了一分門生帖子,夾在裡面寄去,算是拜門。 這是官場習氣,向來如此,不必提他。 且說趙嘯存出仕以來,一向未曾帶得家眷,只有那年在上海娶陸蘅舫,一向帶在任上。 升了福建撫台,不多幾時,便接着家中電報,知道太太死了。 嘯存因為上了年紀,也不思續娶,蘅舫一向得寵,就把他撫正了,作為太太。 從此陸蘅舫便居然夫人了。 第18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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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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