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兒坐,」他說,熱情地拉我到一張安樂椅上坐下,「這兒坐得舒服些。 茶房,上嗥酒!不,拿香檳!哎呀,說實話,真沒料到,真沒料到……來好久了‧要獃很久嗎‧真可謂是有緣分哪……」 「是呀,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呢,怎麼不記得呢,」他急忙打斷我的話說,「過去的事……過去的事呀……」 「那您在這兒現在幹些什麼呢,親愛的彼得-彼得羅維奇‧“您瞧,就這麼活着。 在這兒日子過得很好,這兒的人都很熱情。 我在這兒挺安心的。 」 他嘆了口氣,抬眼望着天。 「在任職嗎?」 「沒有,還沒有任職,可我想會很快有事幹的。 任職有什麼呢‧……人——是最重要的。 我在這兒結識了一些很好的人呢……」 一名小廝用黑托盤端進來一瓶香檳酒。 「瞧,這就是個好人……是不是,瓦夏,你是個好人‧為你的健康乾杯!」 這小廝站了一會,禮貌地搖了搖頭,笑了笑,就出去了。 「是的,這兒的人都很好,」彼得‧彼得羅維奇接下說,“有感情,有靈魂……要不要我給您介紹介紹‧都是些很體面的朋友…… 他們認識您會很高興的。 我告訴您……博布羅夫死了,真不幸。 ” 「哪一個博布羅夫?」 「謝爾蓋‧博布羅夫。 是個很好的人;他照顧過我這個沒知識的鄉下人。 戈爾諾斯塔葉夫‧潘捷萊也死了。 都死了,都死了!」 「您一直在莫斯科住‧沒有到鄉下去?」 「到鄉下去……我的村子被賣掉了。 」 「被賣了?」 「是拍賣的……可惜您沒有買!」 「那以後您靠什麼過日子呢,彼得‧彼得羅維奇?」 「我不會餓死的,老天爺會保佑!錢沒有,而朋友會有。 錢算得了什麼‧是堆塵土而已!黃金也是塵土!」 他眯起眼睛,把手伸進衣袋裏摸了摸,掏出兩個十五戈比和一個十戈比錢幣放在手心上給我看。 「這是什麼‧這就是塵土!(錢幣飛落在地上。 )您還是告訴我吧,您讀過波列扎耶夫的詩沒有?」 「讀過。 」 「看過莫恰洛夫扮演漢姆萊特嗎?」 「沒有,沒有看過。 」 「沒有看過,沒有看過……(卡拉塔葉夫臉色發白了,眼珠不安地轉來轉去;他扭過臉去;嘴唇微微地痙攣着。 )唉,莫恰洛夫,莫恰洛夫!『把生命結束了——睡去了』,」他用低沉的嗓音說。 什麼都完了;要是在這一棗睡眠之中, 我們心頭的創痛,以及其他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 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 死了,睡去了……「睡去了,睡去了!」他低聲地重複了好幾遍。 「請您說說看,」我正要問他,可他又滿懷熱情地接下念道:誰願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 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 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微賤者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卑視。 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 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在你的祈禱之中,不要忘記替我懺悔我的罪孽②。 他把頭埋在桌子上。 他結結巴巴地隨便胡謅起來。 「又過了一個月!」他重新鼓起勁來念道: 短短的一個月以前 她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送我那可憐的父親下葬;她在送葬時穿的那雙鞋子還沒有穿舊。 她就,她就……上帝啊!一頭沒有理性的畜生也要悲傷得長久一些……@ 他把一杯香檳酒端到嘴邊,但沒有去喝,而是繼續念道: 為了赫丘琶! 赫丘琶對他有什麼相干,他對赫丘琶又有什麼相干,他卻要為她流淚‧…… 可是我,一個糊塗顢頇的傢伙…… 我是一個懦夫嗎‧誰罵我惡人‧……誰當面指斥我胡說‧…… 我應該忍受這樣的侮辱,因為我是一個沒有心肝、逆來順受的怯漢……卡拉塔葉夫手上的酒杯掉下地了,他抓着自己的頭。 我似乎 覺得我瞭解他了。 「唉,得了,」最後他說,「不要再去提舊事了……對嗎‧(他笑了起來。 )為您的健康乾杯!」 「您要在奠斯科待下去?」我問他。 「我要死在莫斯科!」 「卡拉塔葉夫!」隔壁房間裡傳來呼喚聲。 「卡拉塔葉夫,您在哪JL‧ ‧ 到這兒來,親愛的朋友!」 「他們喊我了,」他說著,笨重地從座位站了起來,「再見吧;如果有空,請上我那兒去聊聊,我住在×××。 」 可到了第二天,由於一些意外情況,我得離開莫斯科,就沒有再跟彼得‧彼得羅維奇‧卡拉塔葉夫見面了。 第9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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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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