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學術性會議上見面時的交談是多麼親切啊!然而現在她前來像承認罪行似地說出自己的病情,維繫在他們之間的平等之弦一下子就斷了!不,不是平等——在他們師生之間從來就不存在平等,現在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通過這番自述,她把自己從高貴的醫生階層排除出來,轉而列入納貢求靠的病人階層。 誠然,奧列先科夫沒有提出馬上就們觸病痛的部位。 他還是那樣繼續把她當作客人與之交談。 他似乎是在建議她同時處在兩個階層,可是她精神上已經垮了,再也不能保持原先那種鎮定了。 「說實在的,蔽羅奇卡·漢加爾特現在的診斷水平,已足以使我信得過她,」東佐娃說話還是那樣急切,一句接一句,這是一向排得很緊的工作日使她養成的習慣。 「不過,既然有您在,多爾米東特·吉洪諾維奇,我決定……」 奧列先科夫還是那麼凝視着她。 此時東佐娃雖看不太清楚,但她已經有兩年工夫注意到奧列先科夫專注的目光中經常閃現出一種被擯棄的神情。 這神情是在他老伴死後出現的。 「暗,要是確有必要…··嗷病休一個時期,好不好?就是說,讓毅羅奇卡頂替您的工作,行不行?」 (「病休一個時期」!他使用了最溫和的措辭!但,這意味着她的病並不是小事一樁?……) 「行。 她已經成熟了,她完全可以主持放射科的工作。 」 奧列先科夫點了點頭,捋了捋一絶疏朗的銀鬚: 「成熟倒是成熟了,可是結婚了沒有呢?……」 東位娃搖了搖頭。 「我的孫女兒也是這樣。 ’澳列先科夫毫無必要地壓低了嗓門。 “怎麼也找不到合意的人。 真不好辦。 」 他眉角的細微移動反映了內心的不安。 他自己提出要抓緊時間,星期一就給東佐娃檢查,而不要拖延。 (為什麼如此匆忙?……) 此時出現了冷場,也許這是起身道謝和告辭的適宜時刻。 東佐娃站了起來。 但是奧列先科夫硬要她坐下來喝杯茶。 「我一點兒也不想喝!」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要他相信。 「可是我想喝!現在正是我喝茶的時候。 」 他是在努力將她從罪惡的病人行列裡往無望的健康人行列里拉! 「您那小倆口在家嗎?」 其實,那「小倆口」的年齡跟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不相上下。 ‘環在家。 孫女兒也不在。 只我一個人。 ” 「這麼說,還得由您親自動手招待我?那可不成!」 「用不着動手做什麼。 保暖瓶裡有滿滿一瓶茶。 而各種糕點和小吃都在食品櫃裡,好吧,您去拿出來就是了。 」 於是他們轉移到飯廳裡去,坐在方形橡木桌的角旁喝茶。 這張桌子簡直經得住一隻大象在上面跳舞,可是要把它從這裡搬走,恐怕任何一扇門也出不去。 牆上的掛鐘也已有了年頭了,指針表明時間還不算太晚。 多爾米東特·吉洪諾維奇開始談他心愛的孫女兒的事。 她前不久剛從音樂學院畢業,鋼琴彈得很出色,既聰明又漂亮,這在音樂家之中也屬少見。 奧列先科夫還把她的一張近影拿給客人看,但他說話不多,並沒打算以有關他孫女兒的話題吸引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的注意力。 況且,她已不可能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任何一件事情上,因為她的心思已四處分散,怎麼也集中不起來了。 是的,說來倒也十分奇怪:跟你坐在一起若無其事地喝着茶的人,已經能夠設想你所面臨的危險的程度,或許連病情的進一步發展也已經預見到了,但卻隻字不提,只是把餅乾推過來敬客。 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也有可談的話題,但不是關於離婚的女兒,那會使她十分傷心,而是關於兒子。 兒子唸書唸到八年級,忽然心血來潮地宣稱,繼續唸書毫無意義!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找不到論據說服他,所有的論據對他都不起作用。 比方你對他說:應當做一個有文化的人!他會反問你:「為了什麼?」你說「文化——這是最重要的!」他就會說:「最重要的是日子過得快活。 」但是不唸書你就不可能有一技之長!「我才不要呢。 ’ 那就是說你願意當個普通工人是不是?“不,要我當牛做馬我不幹。 」那你將來靠什麼生活呢?「總能找到辦法。 只要有本領。 」他結交了形跡可疑的一夥,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相當擔心。 奧列先科夫的表情似乎說明,即使不聽她說,這事情他也早已聽說了。 「要知道,在年輕人的導師中間,我們還少了一位很重要的導師——家庭醫生!」他說。 「女孩子到14歲,男孩子到16歲,必須讓他們同醫生談心。 不是在40個人的教室裡一起談(即使這樣的談話機會也沒有),也不是在學校的醫務室裡,每隔3分鐘放一個人進去。 這必須是從小給他們檢查咽喉、經常在他們家喝茶的那位醫生伯伯。 第14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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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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