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論鬼之存亡,亦頗有理。 大意謂人之餘氣為鬼,氣久則漸消,其不消者有三:忠孝節義,正氣不消;猛將勁卒,剛氣不消;鴻材碩學,靈氣不消。 不遽消者亦三:冤魂恨魄,茹痛黃泉,其怨結則氣亦聚也;大富大貴,取多用宏,其精壯則氣亦盛也;兒女纏綿,埋憂賫恨,其情專則氣亦凝也。 至于凶殘狠戾,氣亦不遽消,然墮泥犁者十之九,又不在此數中矣。 言之鑿鑿,或亦有所徵耶。 ●雍正戊申夏,崔莊有大旋風自北而南,勢如潮湧,余家樓堞半揭去——北方鄉居者率有明樓以防盜,上為城堞。 從伯燦宸公家有花二盎,水一瓮,並卷置屋上,位置如故,毫不瞜側。 而階前一風爐銅銚,炭火方熾,乃安然不動,莫明其故。 次日詢迤北諸村,皆云未見,過村數裡,即漸高入雲,其風黃色,嗅之有腥氣,或地近東瀛,不過百里,海神來往,水怪飛騰,偶然狡獪歟。 ●從侄虞惇,甲辰閏三月,官滿城教諭時,其同官戴君邀游抱陽山,戴攜彭劉二生,從山前往,虞惇偕弟汝僑、子樹璟及金劉二生,由山後觀牛角洞、仙人室諸勝。 方升山麓,遙見一人岩上立,意戴君遣來迎也。 相距尚裡許,急往赴之,愈近其人漸小,至則白石一片,倚岩植立,高尺五六寸,廣四五寸耳,絶不類人形,而望之如人。 奇矣!凡物遠視必小,歐羅巴人所謂視差也。 此石遠視大,而近視小,抑又奇矣。 迨下山裡許,再回視之,仍如初見狀,眾謂此石有靈,擬上山攜取歸。 彭生及樹璟先往覓不得,汝僑又與二劉生同往,道路依然,物物如舊,石竟不可復睹矣。 蓋瞞谷深崖,神靈所宅,偶然示現,往往有之。 是山所謂仙人室者,在峭壁之上,人不能登,土人每遙見洞口人來往,其必煉精羽化之徒矣。 ●申丈蒼巔言,劉智廟有兩生應科試,夜行失道,見破屋,權投宿息,院落半圯,亦無門窗,擬就其西廂坐,聞樹後語曰:同是士類,不敢相拒,西廂是幼女居,乞勿入,東廂是老夫訓徒地,可就坐也。 心知非鬼即狐,然疲極不能再進,姑向樹拱揖,相對且坐,忽憶當向之問路,再起致詞,則不應矣。 暗中摸索,覺有物觸手,捫之,乃身畔各有半瓜,謝之亦不應。 質明將行,又聞樹後語曰:東去二里,即大路矣。 一語奉贈,周易互體,究不可廢也。 不解所云,叩之又不應,比就試策,果問互體,場中皆用程朱說,惟二生依其語對,並列前茅焉。 ●乾隆甲子,余在河間應科試,有同學以帕瞡首,雲墮驢傷額也。 既而有同行者知之,曰:是于中途遇少婦,靚妝獨立官柳下,忽按轡問途,少婦曰:南北驛路,而車馬往來,豈有迷途之患爾。 直欺我孤立耳。 忽有飛瓦擊之,流血破面,少婦徑入秫田去,不知是人是狐是鬼也。 但未見舉手而瓦忽橫擊,疑其非人,鬼又不應白日出,疑其狐矣。 高梅村曰:此不必深問,無論是人是狐是鬼,總之當擊耳。 又丁卯秋,聞有京官子暮過橫街東,為娼女誘入室,突其夫半夜歸,脅使盡解衣履,裸無寸縷,負置門外叢塚間,京官子無計,乃號呼稱遇鬼,有人告其家,迎歸。 姚安公時官戶部,聞之笑曰:今乃知鬼能作賊。 此均足為佻薄者戒也。 ●烏魯木齊千總柴有倫言,昔征霍集占時,率卒搜山,出於珠土斯深谷中,遇瑪哈沁,射中其一,負矢奔去。 余七八人亦四竄,奪得其馬及行帳,樹上縛一回婦,左臂左股已臠食見骨,噭噭作蟲鳥鳴,見有倫,屢引其頸,又作叩劘狀,有倫知其求速死,拔刀貫其心,瞠目長號而絶。 後有倫復經其地,水暴漲不敢涉,姑憩息以待減退,有旋風來往馬前,忽行忽止,若相引者,有倫悟為回婦之鬼,乘騎從之,竟得淺處以渡。 ●季廉夫言,泰興有賈生者,食餼于庠,而僻好符籙禁咒事,尋師訪友,煉五雷法竟成,後病篤,恍惚見鬼來攝,舉手作訣,鬼不能近。 既而家人聞屋上金鐵聲,奇鬼猙獰洶湧而入,咸悚惶避出,遙聞若相格鬥者,徹夜乃止。 比曉視之,已伏于床下死,手掊地成一深坎,莫知何故也。 夫死生數也,數已盡矣,猶以小術與人爭,何其不知命乎? ●廉夫又言,鐘太守光豫,官江寧時,有幕友二人,表兄弟也,一司號籍,一司批發,恆在一室同榻寢。 一夕,一人先睡,一人猶秉燭,忽見案旁一紅衣女子坐,駭極呼其一醒,拭目驚視,則非女子,乃奇形鬼也。 直前相搏,二人並昏仆,次日,眾怪門不啟,破扉入,視其先見者已死,後見者氣息僅屬,灌治得活,乃具述夜來狀。 鬼無故擾人,事或有之,至現形索命,則未有無故而來者。 幕府賓佐非官,而操官之權,筆墨之間,動關生死,為善易,為惡亦易,是必冤譴相尋,乃有斯變。 第不知所緣何事耳。 ●烏魯木齊軍吏茹大業言,古浪回民有踞佛殿飲博者,寺僧孤弱,勿能拒也,一夜飲方酣,一人舒拇指呼曰一,突有大拳,如五斗栲栳,自門探入,五指齊張,厲聲呼曰:六。 舉掌一拍,燭滅幾碎,十餘人並驚仆。 至曉,乃各漸蘇,自是不敢復至矣。 佛于眾生無計較心,其護法善神之示現乎? 第10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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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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