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傳推命始於李虛中,其法用年月日而不用時,蓋據昌黎所作虛中墓誌也。 其書宋史藝文志著錄,今已久佚,惟永樂大典載虛中命書三卷,尚為完帙。 所說實兼論八字,非不用時,或疑為宋人所偽托,莫能明也。 然考虛中墓誌,稱其最深于五行,書以人始生之年月日,所直日辰,支幹相生,勝衰死生,互相斟酌,推人壽夭貴賤,利不利云云。 按天有十二辰,故一日分為十二時,日至某辰即某時也,故時亦謂之日辰。 國語:星與日辰之位,皆在北維是也。 詩:跂彼織女,終日七襄。 孔穎達疏,從旦暮七辰一移,因謂之七襄,是日辰即時之明證。 楚辭:吉日兮辰良,王逸注,日謂甲乙辰,謂寅卯以辰,與日分言,尤為明白。 據此以推,似乎所直日辰四字,當連上年月日為句,後人誤屬下文為句,故有不用時之說耳。 余撰四庫全書總目,亦謂虛中推命不用時,尚沿舊說,今附著于此,以志余過。 至五星之說,世傳起自張果,其說不見于典籍,考列子稱,稟天命,屬星辰,值吉則吉,值凶則凶,受命既定,即鬼神不能改易,而聖智不能回。 王充論衡稱,天施氣而眾星布精,天施氣而眾星之氣在其中矣。 含氣而長,得貴則貴,得賤則賤,貴或秩有高下,富或資有多少,皆星位大小尊卑之所授。 是以星言命,古已有之,不必定始於張果。 又韓昌黎三星行曰:我生之辰,月宿南鬥,牛奮其角,箕張其口。 杜樊川自作墓誌曰:餘生於角星昴畢,于角為第八宮,曰疾厄宮,亦曰八殺宮,土星在焉,火星繼木星土。 楊睻曰:木在張,于角為第十一福德宮,木為福德大,君子無虞也。 余曰:湖守不周歲遷舍人,木還福于角足矣。 火土還死於角,宜哉。 是五星之說,原起於唐,其法亦與今不異,術者託名張果,亦不為無因。 特其所托之書,詞皆鄙俚,又在李虛中命書之下,決非唐代文字耳。 ●霍養仲言,一舊家壁懸仙女騎鹿圖,款題趙仲穆,不知確否也。 仲穆名雍,松雪之子也。 每室中無人,則畫中人緣壁而行,如燈戲之狀。 一日,預系長繩于軸首,伏人伺之,俟其行稍遠,急掣軸出,遂附形于壁上,彩色宛然,俄而漸淡,俄而漸無,越半日而全隱,疑其消散矣。 余嘗謂畫無形質,亦無精氣,通靈幻化,似未必然。 古書所謂畫妖,疑皆有物憑之耳。 後見林登博物誌,載北魏元兆,捕得雲門黃花寺畫妖,兆詰之曰:爾本虛空,畫之所作,奈何有此妖形。 畫妖對曰:形本是畫,畫以象真,真之所示,即乃有神。 況所畫之上,精靈有憑可通,此臣之所以有感,感而幻化,臣實有罪云云。 其言似亦近理也。 ●驍騎校薩音綽克圖,與一狐友,一日,狐倉皇來曰:家有妖祟,擬借君墳園棲眷屬。 怪問,聞狐祟人,不聞有物更祟狐,是何魅歟?曰:天狐也,變化通神,不可思議,鬼出電入,不可端倪。 其祟人,人不及防,或祟狐,狐亦弗能睹也。 問同類何不相惜歟?曰:人與人同類,強凌弱,智紿愚,寧相惜乎?魅復遇魅,此事殊奇,天下之勢,輾轉相勝,天下之巧,層出不窮,千變萬化,豈一端所可盡乎? 卷十三 槐西雜誌三 ●丁卯同年郭彤綸,戊辰上公車,宿新中驛旅舍。 燈下獨坐吟哦,聞窗外曰:公是文士,西壁有一詩請教。 出視無所睹,至西壁拂塵尋視,有旅邸臥病詩八句,詩甚淒苦,而鄙俚不甚成句,豈好疥壁人,死尚結習未忘耶?抑欲彤綸傳其姓名,俾人知某甲旅卒於是,冀家人歸其骨也? ●奴子宋遇,凡三娶,第一妻,自合卺即不同榻,後竟仳離。 第二妻子必孿生,惡其提攜之煩,乳哺之不足,乃求藥使斷產,誤信一王媼言,舂睼石為末,服之,石結聚腸胃死。 後遇病革時,口喃喃如與人辯,稍蘇,私語其第三妻曰:吾出初妻時,吾父母已受人聘,約日迎娶,妻尚未知,吾先一夕,引與狎,妻以為意轉,欣然相就,五更尚擁被共眠。 鼓吹已至,妻恨恨去,然媒氏早以未嘗同寢告後夫,吾母兄亦皆云爾,及至彼非完璧,大遭疑詬,竟鬱鬱卒;繼妻本不肯服石,吾痛捶使瞁盡,歿後懼為厲,又賄巫斬殃,今並恍惚見之,吾必不起矣。 已而果然。 又奴子王成,性乖僻,方與妻嬉笑,忽叱使伏受鞭,鞭已,仍與嬉笑,或方鞭時,忽引起與嬉笑,既而曰:可補鞭矣。 仍叱使伏受鞭。 大抵一日夜中,喜怒反覆者數次,妻畏之如虎。 喜時不敢不強歡,怒時不敢不順受也。 一日泣訴先太夫人,呼成問故,成跪啟曰:奴不自知,亦不自由,但忽覺其可愛,忽覺其可憎耳。 先太夫人曰:此無人理,殆佛氏所謂夙冤耶?慮其妻或輕生,並遣之去。 後聞成病死,其妻竟著紅衫。 夫夫為妻綱,天之經也,然尊究不及君,親究不及父,故妻又訓齊,有敵體之義焉。 則其相與,宜各得情理之平。 宋遇第二妻,誤歿也,罪止太悍。 其第一妻,既已被出而受聘,則恩義已絶,不當更以夫婦論,直誘污他人未婚妻耳。 因而致死,其取償也宜矣。 王成酷暴,然未致婦于死也,一日居其室,則一日為所天,歿不制服,反而從吉,其悖理亂常也,其受虐固無足憫焉。 第9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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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第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