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史進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所由不同,俱歸於霸。 而必隨古不革,襲故不改,是文質不變,而椎車尚在也。 故或作之,或述之,然後法令調於民,而器械便于用也。 孔對三君殊意,晏子相三君異道,非苟相反,所務之時異也。 公卿既定大業之路,建不竭之本,願無顧細故之語,牽儒、墨論也。 」 文學曰:「師曠之調五音,不失宮商。 聖王之治世,不離仁義。 故有改制之名,無變道之實。 上自黃帝,下及三王,莫不明德教,謹庠序,崇仁義,立教化。 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殷、周因循而昌,秦王變法而亡。 詩云:‘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 言法教也。 故沒而存之,舉而貫之,貫而行之,何更為哉?」 丞相史曰:「說西施之美無益於容,道堯、舜之德無益於治。 今文學不言所為治,而言以治之無功,猶不言耕田之方,美富人之囷倉也。 夫欲粟者務時,欲治者因世。 故商君昭然獨見存亡不可與世俗同者,為其沮功而多近也。 庸人安其故,而愚者果所聞。 故舟車之治,使民三年而後安之。 商君之法立,然後民信之。 孔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權。 』文學可令扶繩循刻,非所與論道術之外也。 」 文學曰:「君子多聞闕疑,述而不作,聖達而謀大,叡智而事寡。 是以功成而不隳,名立而不頓。 小人智淺而謀大,羸弱而任重,故中道而廢,蘇秦、商鞅是也。 無先王之法,非聖人之道,而因於己,故亡。 易曰:『小人處盛位,雖高必崩。 不盈其道,不恆其德,而能以善終身,未之有也。 是以初登于天,後入于地。 』禹之治水也,民知其利,莫不勸其功。 商鞅之立法,民知其害,莫不畏其刑。 故夏後功立而王,商鞅法行而亡。 商鞅有獨智之慮,世乏獨見之證。 文學不足與權當世,亦無負累蒙殃也。 」 論誹第二十四 丞相史曰:「晏子有言:『儒者華於言而寡于實,繁于樂而舒於民,久喪以害生,厚葬以傷業,禮煩而難行,道迂而難遵,稱往古而訾當世,賤所見而貴所聞。 』此人本枉,以己為式。 此顏異所以誅黜,而狄山死於匈奴也。 處其位而非其朝,生乎世而訕其上,終以被戮而喪其軀,此獨誰為負其累而蒙其殃乎?」 文學曰:「禮所以防淫,樂所以移風,禮興樂正則刑罰中。 故堤防成而民無水菑,禮義立而民無亂患。 故禮義壞,堤防決,所以治者,未之有也。 孔子曰:『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故禮之所為作,非以害生傷業也,威儀節文,非以亂化傷俗也。 治國謹其禮,危國謹其法。 昔秦以武力吞天下,而斯、高以妖孽累其禍,廢古術,隳舊禮,專任刑法,而儒、墨既喪焉。 塞士之涂,壅人之口,道諛日進而上不聞其過,此秦所以失天下而殞社稷也。 故聖人為政,必先誅之,偽巧言以輔非而傾覆國家也。 今子安取亡國之語而來乎?夫公卿處其位,不正其道,而以意阿邑順風,疾小人淺淺面從,以成人之過也。 故知言之死,不忍從苟合之徒,是以不免于螺紲。 悲夫!」 丞相史曰:「檀柘而有鄉,萑葦而有藂,言物類之相從也。 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故湯興而伊尹至,不仁者遠矣。 未有明君在上而亂臣在下也。 今先帝躬行仁聖之道,以臨海內,招舉俊才賢良之士,唯仁是用,誅逐亂臣,不避所親,務以求賢而簡退不肖,猶堯之舉舜、禹之族,殛鯀放驩兜也。 而曰『苟合之徒』,是則主非而臣阿,是也?」 文學曰:「皋陶對舜:『在知人,惟帝其難之。 』洪水之災,堯獨愁悴而不能治,得舜、禹而九州寧。 故雖有堯明之君,而無舜、禹之佐,則純德不流。 春秋刺有君而無主。 先帝之時,良臣未備,故邪臣得間。 堯得舜、禹而鯀殛驩兜誅,趙簡子得叔向而盛青肩詘。 語曰:『未見君子,不知偽臣。 』詩云:『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既見君子,我心則降。 』此之謂也。 」 丞相史曰:「堯任鯀、驩兜,得舜、禹而放殛之以其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 人君用之齊民,而顏異,濟南亭長也,先帝舉而加之高位,官至上卿。 狄山起布衣,為漢議臣,處舜、禹之位,執天下之中,不能以治,而反坐訕上;故驩兜之誅加而刑戮至焉。 賢者受賞而不肖者被刑,固其然也。 文學又何怪焉?」 文學曰:「論者相扶以義,相喻以道,從善不求勝,服義不恥窮。 若相迷以偽,相亂以辭,相矜于後息,期于苟勝,非其貴者也。 夫蘇秦、張儀,熒惑諸侯,傾覆萬乘,使人失其所恃;非不辯,然亂之道也。 君子疾鄙夫之不可與事君,患其聽從而無所不至也。 今子不聽正義以輔卿相,又從而順之,好須臾之說,不計其後。 若子之為人吏,宜受上戮,子姑默矣!」 丞相史曰:「蓋聞士之居世也,衣服足以勝身,食飲足以供親,內足以相恤,外不求於人。 故身修然後可以理家,家理然後可以治官。 故飯蔬糲者不可以言孝,妻子饑寒者不可以言慈,緒業不修者不可以言理。 居斯世,行斯身,而有此三累者,斯亦足以默矣。 」 孝養第二十五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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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鐵論》
第1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