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俗好珍古不貴今,謂今之文不如古書。 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論善惡而徒貴古,是謂古人賢今人也。 案東番鄒伯奇、臨淮袁太伯、袁文術、會稽吳君高、周長生之輩,位雖不至公卿,誠能知之囊橐,文雅之英雄也。 觀伯奇之《元思》,太伯之《易〔章〕句》,文術之《咸銘》,君高之《越紐錄》,長生之《洞歷》,劉子政、揚子云不能過也。 〔蓋〕才有淺深,無有古今;文有偽真,無有故新。 廣陵陳子回、顏方,今尚書郎班固,蘭台令楊終、傅毅之徒,雖無篇章,賦頌記奏,文辭斐炳,賦象屈原、賈生,奏象唐林、谷永,並比以觀好,其美一也。 當今未顯,使在百世之後,則子政、子云之黨也。 韓非著書,李斯采以言事;揚子云作《太玄》,侯鋪子隨而宣之。 非斯同門,雲、鋪共朝,睹奇見益,不為古今變心易意;實事貪善,不遠為術並肩以跡相輕,好奇無已,故奇名無窮。 揚子云反《離騷》之經,非能盡反,一篇文往往見非,反而奪之。 《六略》之錄,萬三千篇,雖不盡見,指趣可知,略借不合義者,案而論之。 對作篇 第八十四 或問曰:「賢聖之空生,必有以用其心。 上自孔、墨之黨,下至苟、孟之徒,教訓必作垂文。 何也?」 對曰:聖人作經,藝者傳記,匡濟薄俗,驅民使之歸實誠也。 案六略之書,萬三千篇,增善消惡,割截橫拓,驅役游慢,期便道善,歸政道焉。 孔子作《春秋》,周民弊也。 故采求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撥亂世,反諸正,人道浹,王道備,所以檢押靡薄之俗者,悉具密緻。 夫防決不備,有水溢之害;網解不結,有獸失之患。 是故周道不弊,則民不文薄;民不文薄,《春秋》不作。 楊、墨之學不亂〔儒〕義,則孟子之傳不造;韓國不小弱,法度不壞廢,則韓非之書不為;高祖不辨得天下,馬上之計未轉,則陸賈之語不奏;眾事不失實,凡論不壞亂,則桓譚之論不起。 故夫賢聖之興文也,起事不空為,因因不妄作。 作有益於化,化有補於正。 故漢立蘭台之官,校審其書,以考其言。 董仲舒作道術之書,頗言災異政治所失,書成文具,表在漢室。 主父偃嫉之,誣奏其書。 天子下仲舒於吏,當謂之下愚。 仲舒當死,天子赦之。 夫仲舒言災異之事,孝武猶不罪而尊其身,況所論無觸忌之言,核道實之事,收故實之語乎!故夫賢人之在世也,進則盡忠宣化,以明朝廷;退則稱論貶說,以覺失俗。 俗也不知還,則立道輕為非;論者不追救,則迷亂不覺悟。 是故《論衡》之造也,起眾書並失實,虛妄之言勝真美也。 故虛妄之語不黜,則華文不見息;華文放流,則實事不見用。 故《論衡》者,所以銓輕重之言,立真偽之平,非苟調文飾辭,為奇偉之觀也。 其本皆起人間有非,故盡思極心,以〔譏〕世俗。 世俗之性,好奇怪之語,說虛妄之文。 何則?實事不能快意,而華虛驚耳動心也。 是故才能之士,好談論者,增益實事,為美盛之語;用筆墨者,造生空文,為虛妄之傳。 聽者以為真然,說而不捨;覽者以為實事,傳而不絶。 不絶,則文載竹帛之上;不捨,則誤入賢者之耳。 至或南面稱師,賦奸偽之說;典城佩紫,讀虛妄之書。 明辨然否,疾心傷之,安能不論?孟子傷楊、墨之議大奪儒家之論,引平直之說,褒是抑非,世人以為好辯。 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今吾不得已也!虛妄顯於真,實誠亂於偽,世人不悟,是非不定,紫失雜廁,瓦玉集糅,以情言之,豈吾心所能忍哉!衛驂乘者越職而呼車,惻怛發心,恐〔上〕之危也。 夫論說者閔世憂俗,與衛驂乘者同一心矣。 愁精神而幽魂魄。 動胸中之靜氣,賊年損壽,無益於性,禍重於顏回,違負黃、老之教,非人所貪,不得已,故為《論衡》。 文露而旨直,辭奸而情實。 其《政務》言治民之道。 《論衡》諸篇,實俗間之凡人所能見,與彼作者無以異也。 若夫九《虛》、三《增》、《論死》、《訂鬼》,世俗所久惑,人所不能覺也。 人君遭弊,改教於上;人臣愚惑,作論於下。 〔下〕實得,則上教從矣。 冀悟迷惑之心,使知虛實之分。 實虛之分定,而華偽之文滅。 華偽之文滅,則純誠之化日以孽矣。 或曰:「聖人作,賢者述。 以賢而作者,非也。 《論衡》、《政務》,可謂作者。 」曰:〔非〕作也,亦非述也,論也。 論者,述之次也。 《五經》之興,可謂作矣。 太史公《書》、劉子政《序》、班叔皮《傳》,可謂述矣。 桓君山《新論》、鄒伯奇《檢論》,可謂論矣。 今觀《論衡》、《政務》,桓、鄒之二論也,非所謂作也。 造端更為,前始未有,若倉頡作書,奚仲作車是也。 《易》言伏羲作八卦,前是未有八卦,伏羲造之,故曰作也。 文王圖八,自演為六十四,故曰衍。 謂《論衡》之成,猶六十四卦,而又非也。 六十四卦以狀衍增益,其卦溢,其數多。 今《論衡》就世俗之書,訂其真偽,辯其實虛,非造始更為,無本於前也。 儒生就先師之說,詰而難之;文吏就獄之事,覆而考之,謂《論衡》為作,儒生、文吏謂作乎? 第13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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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第13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