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傳》者,蓋出孔子壁中。 孝武皇帝時,魯共王壞孔子教授堂以為宮,得佚《春秋》三十篇,《左氏傳》也。 公羊高、谷梁、胡母氏皆傳《春秋》,各門異戶,獨《左氏傳》為近得實。 何以驗之?《禮記》造於孔子之堂,太史公。 漢之通人也,左氏之言與二書合,公羊高、谷梁寘、胡母氏不相合。 又諸家去孔子遠,遠不如近,聞不如見。 劉子政玩弄《左氏》,僮僕妻子皆呻吟之。 光武皇帝之時,陳元、范淑上書連屬,條事是非,《左氏》遂立。 范叔尋因罪罷。 元、叔天下極才,講論是非,有餘力矣。 陳元言訥,范叔章詘,左氏得實,明矣。 言多怪,頗與孔子「不語怪力」相違返也。 《呂氏春秋》亦如此焉。 《國語》,《左氏》之外傳也,左氏傳經,辭語尚略,故複選錄《國語》之辭以實。 然則《左氏》《國語》,世儒之實書也。 公孫龍著堅白之論,析言剖辭,務折曲之言,無道理之較,無益於治。 齊有三鄒衍之書,瀇洋無涯,其文少驗,多驚耳之言。 案大才之人,率多侈縱,無實是之驗;華虛誇誕,無審察之實。 商鞅相秦,作耕戰之術;管仲相齊,造輕重之篇。 富民豐國,強主弱敵,公賞罰,與鄒衍之書並言。 而太史公兩紀,世人疑惑,不知所從。 案張儀與蘇秦同時,蘇秦之死,儀固知之。 儀知〔秦〕審,宜從儀言以定其實,而說不明,兩傳其文。 東海張商亦作列傳,豈蘇秦商之所為邪?何文相違甚也?《三代世表》言五帝、三王皆黃帝子孫,自黃帝轉相生,不更稟氣於天。 作《殷本紀》,言契母簡狄浴於川,遇玄鳥墜卵,吞之,遂生契焉。 及《周本紀》言後稷之母姜嫄野出,見大人跡,履之,則妊身,生後稷焉。 夫觀《世表》,則契與後稷,黃帝之子孫也;讀《殷》、《周本紀》,則玄鳥、大人之精氣也。 二者不可兩傳,而太史公兼紀不別。 案帝王之妃,不宜野出、浴於川水。 今言浴於川,吞玄鳥之卵;出於野,履大人之跡:違尊貴之節,誤是非之言也。 《新語》,陸賈所造,蓋董仲舒相被服焉,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採行,事美足觀。 鴻知所言,參貳經傳,雖古聖之言,不能過增。 陸賈之言,未見遺闕,而仲舒之言雩祭可以應天,土龍可以致雨,頗難曉也。 夫致旱者以雩祭,不夏郊之祀,豈晉候之過邪?以政失道,陰陽不和也。 晉廢夏郊之祀,晉侯寢疾,用鄭子產之言,祀夏郊而疾愈。 如審雩不修,龍不治,與晉同禍,為之再也。 以政致旱,宜復以政。 政虧而復修雩治龍,其何益哉!《春秋》公羊氏之說,亢陽之節,足以復政。 陰陽相渾,旱湛相報,天道然也,何乃修雩設龍乎?雩祀神喜哉?或雨至,亢陽不改,旱禍不除,變復之義,安所施哉!且夫寒溫與旱湛同,俱政所致,其咎在人。 獨為亢旱求福,不為寒溫求佑,未曉其故。 如當復報寒溫,宜為雩、龍之事。 鴻材巨識,第兩疑焉! 董仲舒著書,不稱子者,意殆自謂過諸子也。 漢作書者多,司馬子長、揚子云,河、漢也,其餘涇、渭也。 然而子長少臆中之說,子云無世俗之論。 仲舒說道術奇矣,北方三家尚矣。 讖書雲「董仲舒亂我書」,蓋孔子言也。 讀之者或為亂我書者,煩亂孔子之書也,或以為亂者,理也,理孔子之書也。 共一「亂」字,理之與亂,相去甚遠。 然而讀者用心不同,不省本實,故說誤也。 夫言「煩亂孔子之書,才高之語也。 其言理孔子之書,亦知奇之言也。 出入聖人之門,亂理孔子之書,子長、子云無此言焉。 世俗用心不實,省事失情,二語不定,轉側不安。 案仲舒之書不違儒家,不〔反〕孔子,其言“煩亂孔子之書者」,非也。 孔子之書不亂,其言理孔子之書者,亦非也。 孔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亂者,〔終〕孔子言也。 孔子生周,始其本;仲舒在漢終其末。 班叔皮續太史公書,蓋其義也。 賦頌篇下其有「亂曰」章,蓋其類也。 孔子終論,定於仲舒之言,其修雩始龍,必將有義,未可怪也。 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五帝、三王,顏淵獨慕舜者,知己步騶有同也。 知德所慕,默識所追,同一實也。 仲舒之言道德政治,可嘉美也。 質定世事,論說世疑,桓君山莫上也。 故仲舒之文可及,而君山之論難追也。 驥與眾馬絶跡,或蹈驥哉?有馬於此,足行千里,終不名驥者,與驥毛色異也。 有人於此,文偶仲舒,論次君山,終不同於二子者,姓名殊也。 故馬效千里,不必驥;人期賢知,不必孔、墨。 何以驗之?君山之論難追也。 兩刃相割,利鈍乃知;二論相訂,是非乃見。 是故韓非之《四難》,桓寬之《鹽鐵》,君山《新論》類也。 世人或疑,言非是偽,論者實之,故難為也。 卿決疑訟,獄定嫌罪,是非不決,曲直不立,世人必謂卿獄之吏才不任職。 至於論,不務全疑,兩傳並紀,不宜明處,孰與剖破渾沌,解決亂絲,言無不可知,文無不可曉哉?案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 可褒,則義以明其行善;可貶,則明其惡以譏其操。 《新論》之義,與《春秋》會一也。 第13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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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第1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