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於孔子曰:「顏淵何人也?」曰:「仁人也,丘不如也。 」「子貢何人也?」曰:「辯人也,丘弗如也。 」「子路何人也?」曰:「勇人也,丘弗如也。 」客曰:「三子者皆賢於夫子,而為夫子服役,何也?」孔子曰:「丘能仁且忍,辯且詘,勇且怯。 以三子之能,易丘之道,弗為也。 」孔子知所設施之矣。 有高才潔行,無知明以設施之,則與愚而無操者同一實也。 夫如是,皆有非也。 無一非者,可以為賢乎?是則鄉原之人也。 孟子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 同於流俗,合於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皆說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 」故孔子曰:『鄉原,德之賊也。 』似之而非者,孔子惡之。 夫如是,何以知實賢?知賢竟何用?世人之檢,苟見才高能茂,有成功見效,則謂之賢。 若此甚易,知賢何難!《書》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 」據才高卓異者,則謂之賢耳,何難之有?然而難之,獨有難者之故也。 夫虞舜不易知人,而世人自謂能知賢,誤也。 然則賢者竟不可知乎?曰:易知也。 而稱難者,不見所以知之則難,聖人不易知也;及見所以知之,中才而察之。 譬猶工匠之作器也,曉之則無難,不曉則無易。 賢者易知於作器。 世無別,故真賢集於俗士之間。 俗士以辯惠之能,據官爵之尊,望顯盛之寵,遂專為賢之名。 賢者還在閭巷之間,貧賤終老,被無驗之謗。 若此,何時可知乎?然而必欲知之,觀善心也。 夫賢者,才能未必高也而心明,智力未必多而舉是。 何以觀心?必以言。 有善心,則有善言。 以言而察行,有善言則有善行矣。 言行無非,治家親戚有倫,治國則尊卑有序。 無善心者,白黑不分,善惡同倫,政治錯亂,法度失平。 故心善,無不善也;心不善,無能善。 心善則能辯然否。 然否之義定,心善之效明,雖貧賤困窮,功不成而效不立,猶為賢矣。 故治不謀功,要所用者是;行不責效,期所為者正。 正是審明,則言不須繁,事不須多。 故曰:「言不務多,務審所謂。 行不務遠,務審所由。 」言得道理之心,口雖訥不辯,辯在胸臆之內矣。 故人欲心辯,不欲口辯。 心辯則言醜而不違,口辨則辭好而無成。 孔子稱少正卯之惡曰:「言非而博,順非而澤。 」內非而外以才能飭之,眾不能見則以為賢。 夫內非外飭是,世以為賢,則夫內是外無以自表者,眾亦以為不肖矣。 是非亂而不治,聖人獨知之。 人言行多若少正卯之類,賢者獨識之。 世有是非錯繆之言,亦有審誤紛亂之事,決錯繆之言,定紛亂之事,唯賢聖之人為能任之。 聖心明而不暗,賢心理而不亂。 用明察非,非無不見;用理銓疑,疑無不定。 與世殊指,雖言正是,終不曉見。 何則?沉溺俗言之日久,不能自還以從實也。 是故正是之言為眾所非,離俗之禮為世所譏。 管子曰;「君子言堂滿堂,言室滿室。 」怪此之言,何以得滿?如正是之言出,堂之人皆有正是之知,然後乃滿。 如非正是,人之乖刺異,安得為滿?夫歌曲妙者,和者則寡;言得實者,然者則鮮。 和歌與聽言,同一實也。 曲妙人不能盡和,言是人不能皆信。 魯文公逆祀,去者三人;定公順祀,畔者五人。 貫於俗者,則謂禮為非。 曉禮者寡,則知是者希。 君子言之,堂室安能滿?夫人不謂之滿,世則不得見口談之實語,筆墨之餘跡,陳在簡筴之上,乃可得知。 故孔子不王,作《春秋》以明意。 案《春秋》虛文業,以知孔子能王之德。 孔子,聖人也。 有若孔子之業者,雖非孔子之才,斯亦賢者之實驗也。 夫賢與同軌而殊名,賢可得定,則聖可得論也。 問:“周道不弊,孔子不作《春秋》。 《春秋》之作,起周道弊也。 如周道不弊,孔子不作者,未必無孔子之才,無所起也。 夫如是,孔子之作《春秋》,未可以觀聖;有若孔子之業者,未可知賢也。 曰:周道弊,孔子起而作之,文義褒貶是非,得道理之實,無非僻之誤,以故見孔子之賢,實也。 夫無言,則察之以文;無文,則察之以言。 設孔子不作,猶有遺言,言必有起,猶文之必有為也。 觀文之是非,不顧作之所起,世間為文者眾矣,是非不分,然否不定,桓君山論之,可謂得實矣。 論文以察實,則君山漢之賢人也。 陳平未仕,割肉閭裡,分均若一,能為丞相之驗也。 夫割肉與割文,同一實也。 如君山得執漢平,用心與為論不殊指矣。 孔子不王,素王之業在於《春秋》。 然則桓君山〔不相〕,素丞相之跡,存於《新論》者也。 卷二十八正說篇 第八十一 儒者說《五經》,多失其實。 前儒不見本末,空生虛說。 後儒信前師之言,隨舊述故,滑習辭語。 苟名一師之學,趨為師教授,及時蚤仕,汲汲竟進,不暇留精用心,考實根核。 故虛說傳而不絶,實事沒而不見,《五經》並失其實。 《尚書》、《春秋》事較易,略正題目粗粗之說,以照篇中微妙之文。 第13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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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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