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稱:南陽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 蓋以賢明至誠,災蟲不入其縣也。 此又虛也。 夫賢明至誠之化,通於同類,能相知心,然後慕服。 蝗蟲,閩虻之類也,何知何見而能知卓公之化?使賢者處深野之中,閩虻能不入其舍乎?閩虻不能避賢者之舍,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縣?如謂蝗蟲變與閩虻異,夫寒溫亦災變也,使一郡皆寒,賢者長一縣,一縣之界能獨溫乎?夫寒溫不能避賢者之縣,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界?夫如是,蝗蟲適不入界,卓公賢名稱於世,世則謂之能卻蝗蟲矣。 何以驗之?夫蝗之集於野,非能普博盡蔽地也,往往積聚多少有處。 非所積之地,則盜跖所居;所少之野,則伯夷所處也。 集過有多少,不能盡蔽覆也。 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留去矣。 多少不可以驗善惡;有無安可以明賢不肖也?蓋時蝗自過,不謂賢人界不入明矣。 卷六福虛篇 第二十 世論行善者福至,為惡者禍來。 福禍之應,皆天也,人為之,天應之。 陽恩,人君賞其行;陰惠,天地報其德。 無貴賤賢愚,莫謂不然。 徒見行事有其文傳,又見善人時遇福,故遂信之,謂之實然。 斯言或時賢聖欲勸人為善,著必然之語,以明德報;或福時適遇者以為然。 如實論之,安得福佑乎? 禁惠王食寒菹而得蛭,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 令尹問:「王安得此疾也?」王曰:「我食寒菹而得蛭,念譴之而不行其罪乎?是廢法而威不立也,非所以使國人聞之也;譴而行誅乎?則庖廚監食者法皆當死,心又不忍也。 吾恐左右見之也,因遂吞之。 」令尹避席再拜而賀曰:「臣聞天道無親,唯德是輔。 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病不為傷。 」是夕也,惠王之後而蛭出,及久患心腹之積皆愈。 故天之親德也,可謂不察乎!曰:此虛言也。 案惠王之吞蛭,不肖之主也。 有不肖之行,天不佑也。 何則?惠王不忍譴蛭,恐庖廚監食法皆誅也。 一國之君,專擅賞罰;而赦,人君所為也。 惠王通譴菹中何故有蛭,庖廚監食皆當伏法。 然能終不以飲食行誅於人,赦而不罪,惠莫大焉。 庖廚罪覺而不誅,自新而改後。 惠王赦細而活微,身安不病。 今則不然,強食害己之物,使監食之臣不聞其過,失禦下之威,無禦非之心,不肖一也。 使庖廚監食失甘苦之和,若塵土落於菹中,大如蟣虱,非意所能覽,非目所能見,原心定罪,不明其過,可謂惠矣。 今蛭廣有分數,長有寸度,在寒菹中,眇目之人猶將見之,臣不畏敬,擇濯不謹,罪過至重。 惠王不譴,不肖二也。 菹中不當有蛭,不食投地;如恐左右之見,懷屏隱匿之處,足以使蛭不見,何必食之?如不可食之物,誤在菹中,可復隱匿而強食之,不肖三也。 有不肖之行,而天祐之,是天報佑不肖人也。 不忍譴蛭,世謂之賢。 賢者操行,多若吞蛭之類。 吞蛭天除其病,是則賢者常無病也。 賢者德薄,未足以言。 聖人純道,操行少非,為推不忍之行,以容人之過。 必眾多矣。 然而武王不豫,孔子疾病,天之佑人,何不實也?或時惠王吞蛭,蛭偶自出。 食生物者無有不死,腹中熱也。 初吞時蛭〕未死,而腹中熱,蛭動作,故腹中痛。 須臾,蛭死腹中,痛亦止。 蛭之性食血,惠王心腹之積,殆積血也。 故食血之蟲死,而積血之病癒。 猶狸之性食鼠,人有鼠病,吞狸自癒。 物類相勝,方藥相使也。 食蛭蟲而病癒,安得怪乎?食生物無不死,死無不出,之後蛭出,安得佑乎?令尹見惠王有不忍之德,知蛭入腹中必當死出,因再拜,病賀不為傷。 著已知來之德,以喜惠王之心,是與子韋之言星徙、太卜之言地動無以異也。 宋人有好善行者,三世不改,家無故黑牛生白犢。 以問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享鬼神。 」即以犢祭。 一年,其父無故而盲。 牛又生白犢。 其父又使其子問孔子,孔子曰:「吉祥也,以享鬼神。 」復以犢祭。 一年,其子無故而盲。 其後楚攻宋,圍其城。 當此之時,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此獨以父子俱盲之故,得毋乘城。 軍罷圍解,父子俱視。 此修善積行神報之效也。 曰:此虛言也。 夫宋人父子修善如此,神報之,何必使之先盲後視哉?不盲常視,不能護乎?此神不能護不盲之人,則亦不能以盲護人矣。 使宋、楚之君合戰頓兵,流血殭屍,戰夫禽獲,死亡不還。 以盲之故,得脫不行,可謂神報之矣。 今宋、楚相攻,兩軍未合,華元、子反結言而退,二軍之眾,並全而歸,兵矢之刃無頓用者。 雖有乘城之役,無死亡之患。 為善人報者,為乘城之間乎?使時不盲,亦猶不死。 盲與不盲,俱得脫免,神使之盲,何益於善!當宋國乏糧之時也,盲人之家,豈獨富哉?俱與乘城之家易子 骸,反以窮厄獨盲無見,則神報佑人,失善惡之實也。 宋人父子前偶自以風寒發盲,圍解之後,盲偶自癒。 世見父子修善,又用二白犢祭,宋、楚相攻獨不乘城,圍解之後父子皆視,則謂修善之報、獲鬼神之佑矣。 第2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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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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