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書言:魯〔陽〕公與韓戰,戰酣,日暮,公援戈而麾之,日為之反三舍。 此言虛也。 凡人能以精誠感動天,專心一意,委務積神,精通於天,天為變動,然尚未可謂然。 〔陽〕公志在戰,為日暮一麾,安能令日反?使聖人麾日,日終之反。 〔陽〕公何人,而使日反乎?《鴻範》曰:「星有好風,星有好雨。 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 月之從星,則有風雨。 」夫星與日月同精,日月不從星,星輒複變。 明日月行有常度,不得從星之好惡也,安得從〔陽〕公之所欲?星之在天也,為日月舍,猶地有郵亭,為長吏廨也。 二十八舍有分度,一舍十度,或增或減。 言日反三舍,乃三十度也。 日,日行一度。 一麾之間,反三十日時所在度也?如謂舍為度,三度亦三日行也。 一麾之間,令日卻三日也。 宋景公推誠出三善言,熒惑徙三舍。 實論者猶謂之虛。 〔陽〕公爭鬥,惡日之暮,以此一戈麾,無誠心善言,日為之反,殆非其意哉!且日,火也,聖人麾火,終不能卻;〔陽〕公麾日,安能使反?或時戰時日正卯,戰迷,謂日之暮,麾之,轉左曲道,日若卻。 世好神怪,因謂之反,不道所謂也。 傳書言:荊軻為燕子謀刺秦王,白虹貫日。 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蝕昴。 此言精感天,天為變動也。 夫言白虹貫日,太白蝕昴,實也。 言荊軻之謀,衛先生之畫,感動皇天,故白虹貫日,太白蝕昴者,虛也。 夫以箸撞鐘,以算擊鼓,不能鳴者,所用撞擊之者,小也。 今人之形不過七尺,以七尺形中精神,欲有所為,雖積鋭意,猶箸撞鐘、算擊鼓也,安能動天?精非不誠,所用動者小也。 且所欲害者人也,人不動,天反動乎!問曰:「人之害氣,能相動乎?」曰:「不能!」「豫讓欲害趙襄子,襄子心動。 貫高欲篡高祖,高祖亦心動。 二子懷精,故兩主振感。 」曰:「禍變且至,身自有怪,非適人所能動也。 何以驗之?時或遭狂人於途,以刃加己,狂人未必念害己身也,然而己身先時已有妖怪矣。 由此言之,妖怪之至,禍變自凶之象,非欲害己者之所為也。 且凶之人卜得惡兆,筮得凶卦,出門見不吉,占危睹禍氣,禍氣見於面,猶白虹太白見於天也。 變見於天,妖出於人,上下適然,自相應也。 」 傳書言:「燕太子丹朝於秦,不得去,從秦王求歸。 秦王執留之,與之誓曰:『使日再中,天雨粟,令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乃得歸。 』當此之時,天地佑之,日為再中,天雨粟,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 秦王以為聖,乃歸之。 」此言虛也。 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動天?聖人之拘,不能動天,太子丹賢者也,何能致此?夫天能佑太子,生諸瑞以免其身,則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難。 見拘一事而易,生瑞五事而難。 舍一事之易,為五事之難,何天之不憚勞也?湯困夏台,文王拘羑裡,孔子厄陳、蔡。 三聖之困,天不能佑,使拘之者睹佑知聖,出而尊厚之。 或曰:「拘三聖者,不與三誓,三聖心不願,故佑聖之瑞無因而至。 天之佑人,猶借人以物器矣。 人不求索,則弗與也。 」曰:「太子願天下瑞之時,豈有語言乎!」心願而已。 然湯閉於夏台,文王拘於羑裡,時心亦願出;孔子厄陳、蔡,心願食。 天何不令夏台、 羑裡關鑰毀敗,湯、文涉出;雨粟陳、蔡,孔子食飽乎?太史公曰:「世稱太子丹之令天雨粟、馬生角,大抵皆虛言也。 」太史公書漢世實事之人,而云「虛言」,近非實也。 傳書言:杞梁氏之妻向城而哭,城為之崩。 此言杞梁從軍不還,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誠悲痛,精氣動城,故城為之崩也。 夫言向城而哭者,實也。 城為之崩者,虛也。 夫人哭悲莫過雍門子。 雍門子哭對孟嘗君,孟嘗君為之於邑。 蓋哭之精誠,故對向之者淒愴感動也。 夫雍門子能動孟嘗之心,不能感孟嘗衣者,衣不知惻怛,不以人心相關通也。 今城,土也。 土猶衣也,無心腹之藏,安能為悲哭感動而崩?使至誠之聲能動城土,則其對林木哭,能折草破木乎?向水火而泣,能湧水滅火乎?夫草木水火與土無異,然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 或時城適自崩,杞梁妻適哭。 下世好虛,不原其實,故崩城之名,至今不滅。 第2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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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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