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諸侯之大夫,而書曰某人某人會于澶淵,宋災故,尤之也。 不書魯大夫,諱之也。 且夫見鄰國之災,匍匐而救之者,仁人君子之心也。 既言而忘之,既約而背之,委巷小人之事也。 故書其始之為君子仁人之心,而後可以見後之為委巷小人之事。 《春秋》之意,蓋明白如此。 而《公羊傳》曰:「會未有言其所為者,此言其所為何?錄伯姬也。 」且《春秋》為女子之不得其所而死,區區焉為人之死錄之,是何夫子之志不廣也!《谷梁》曰:「不言災故,則無以見其為善;澶淵之會,中國不侵夷狄,夷狄不入中國,無侵伐八年,善之也,晉趙武、楚建之力也。 」如《谷梁》之說,宋之盟可謂善矣,其不曰息兵故,何也?嗚呼!《左氏》得其正矣。 【論黑肱以濫來奔(昭三十一年)】 諸侯之義,守先君之封土,而不敢有失也,守天子之疆界,而不敢有過也。 故夫以力而相守,以兵而相侵者,《春秋》之所謂暴君也。 侵之雖不以兵,奪之雖不以力,而得之不義者,《春秋》之所謂君也,鄭伯以璧假許田,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於齊,此諸侯之以不義而取魯田者也。 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莒牟夷以防茲來奔,黑肱以濫來奔,此魯之以不義而取諸侯之田者也。 諸侯以不義而取魯田,魯以不義而取侯之田,皆不容于《春秋》者也。 夫子之於庶其、牟夷、黑肱也責之薄,而于魯也罪之深。 彼其竊邑叛君為穿窬之事,市人屠沽且羞言之,而安足以重辱君子之譏哉?夫魯,周公之後,守天子之東藩,招聚小國叛亡之臣,與之為盜竊之事,孔子非傷而悼痛之,故于三叛之人,具文直書而無隱諱之詞,蓋其罪魯之深也。 先儒之說,區區于叛人之過惡,其論固已狹矣。 且夫《春秋》豈為穿窬竊盜之人而作哉?使天下之諸侯,皆莫肯容夫如此之人,而穿窬盜竊之事,將不禁而自絶,此《春秋》之所以用意于其本也。 《左氏》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蓋而名彰。 書齊豹盜,三叛人名。 」而《公羊》之說,最為疏謬,以為叔術之後而通濫于天下,故不繫黑肱于邾。 嗚呼,誰謂孔子而賢叔術耶? 蓋嘗論之。 黑肱之不繫邾也,意其若欒盈于之不繫于晉歟?欒盈既奔齊,而還入曲沃以叛,故書曰「欒盈入于晉」。 黑肱或者既絶于邾,而歸竊其邑以叛歟?當時之簡牘既亡,其詳不可得而聞矣。 然以類而求之,或亦然歟?《谷梁》曰:「不言邾,別乎邾也;不言濫子,非天子之所封也。 」此尤迂闊而不可用矣。 【論春秋變周之文(何休解)】 三家之傳,迂誕奇怪之說,《公羊》為多,而何休又從而附成之。 後之言《春秋》者,黜周王魯之學與夫讖緯之書者,皆祖《公羊》。 《公羊》無明文,何休因其近似而附成之。 愚以為何休,《公羊》之罪人也。 凡所謂《春秋》變周之文從商之質者,皆出於何氏,愚未嘗觀焉。 滕侯、薛侯來朝。 齊侯使其弟年來聘。 何休曰:質家親親。 故先滕侯而加錄齊侯之母弟。 且夫親親者,周道也。 先宗盟而後異姓者,周制也。 鄭忽出奔衛。 《公羊傳》曰:「忽何以名?春秋伯、子、男一也。 詞無所貶。 」何休曰:「商爵三等,春秋變周五等之爵而從焉。 《記》:“諸侯失地名。 」而文十二年成阝伯來奔,《公羊》亦曰:「何以不名?兄弟詞也。 」忽之出奔,其為失國,豈不甚明,而《春秋》獨無貶焉。 雖然,《公羊》何為而為此說也?《春秋》未踰年之君皆稱子,而忽獨不然,此《公羊》之所以為此說也。 且《春秋》之書,夫豈一概。 衛宣未葬,而嗣子稱侯以出會,書曰「及宋公衛侯燕人戰」。 鄭忽外之撫援,內之無黨,一夫作難,奔走無告,鄭人賤之,故赴以名,書曰「顧忽出奔衛」。 衛侯未踰年之君也,鄭忽亦未踰年之君也,因其自侯之而侯之,因其自名而名之,皆所以變常而示譏也。 且夫以例而求《春秋》者,乃愚儒之事也。 孔子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又曰「鬱鬱乎文哉,吾從周」。 由此觀之,夫子皆有取于三代,而周居多焉。 況乎采周公之集以作《春秋》,而曰變周之文者,吾不信也。 ●卷四十二 ◎論十首 【宋襄公論】 魯僖公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一日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于泓,宋師敗績。 蘇子曰:「《春秋》書戰,未有若此之嚴而盡也。 宋公,天子之上公。 宋,先代之後,于周為客,天子有事番焉,有喪拜焉,非列國諸侯之所敢敵也。 而曰“及楚人戰于泓。 」楚,夷狄之國,人微者之稱。 以天子之上公,而當夷狄之微者,至于敗績,宋公之罪,蓋可見矣。 而《公羊傳》以為文王之戰不過此,學者疑焉。 故不可以不辯。 第17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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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集 上》
第1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