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曰:「是則然矣。 叟將何以教我?」黧老進曰:「今先生來吾州亦十年,足軼疾風,鼻知膻香,腹溢儒書,口盈憲章,包今統古,進退齊良,然而一廢不復,曾不若足涎顙之猶有遭也。 朽人不識,敢以其惑,願質之先生。 」先生笑且答曰:「叟過矣!彼之病,病乎足與顙也;吾之病,病乎德也。 又彼之遭,遭其無耳。 今朝廷洎四方,豪傑林立,謀猷川行,群談角智,列坐爭英,披華髮輝,揮喝雷霆,老者育德,少者馳聲,角覊貫,排廁鱗征,一位暫缺,百事交並,駢倚懸足,曾不得逞,不若是州之乏釋師大馬也。 而吾以德病伏焉,豈足涎顙之可望哉?叟之言過昭昭矣,無重召罪!」於是黧老壯齒,相視以喜,且籲曰:「諭之矣!」拱揖而旋,為先生病焉。 • ●卷十六說 ○天說 韓愈謂柳子曰:「若知天之說乎?吾為子言天之說。 今夫人有疾痛、倦辱、饑寒甚者,因仰而呼天曰:『殘民者昌,佑民者殃!』又仰而呼天曰:『何為使至此極戾也?』若是者,舉不能知天。 夫果,飲食既壞,蟲生之;人之血氣敗逆壅底,為癰瘍、疣贅、瘻痔。 蟲生之;木朽而蝎中,草腐而螢飛,是豈不以壞而後出耶?物壞,蟲由之生;元氣陰陽之壞,人由之生。 蟲之生而物益壞,食嚙之,攻穴之,蟲之禍物也滋甚。 其有能去之者,有功於物者也;繁而息之者,物之仇也。 人之壞元氣陰陽也亦滋甚:墾原田,伐山林,鑿泉以井飲,墓以送死,而又穴為偃溲,築為牆垣、城郭、台榭、觀游,疏為川瀆、溝洫、陂池,燧木以燔,革金以,陶甄琢磨,悴然使天地萬物不得其情,亻幸亻幸沖沖,攻殘敗撓而未嘗息。 其為禍元氣陰陽也,不甚于蟲之所為乎?吾意有能殘斯人使日薄歲削,禍元氣陰陽者滋少,是則有功于天地者也;繁而息之者,天地之仇也。 今夫人舉不能知天,故為是呼且怨也。 吾意天聞其呼且怨,則有功者受賞必大矣,其禍焉者受罰亦大矣。 子以吾言為何如?」 柳子曰:「子誠有激而為是耶?則信辯且美矣。 吾能終其說。 彼上而玄者,世謂之天;下而黃者,世謂之地;渾然而中處者,世謂之元氣;寒而暑者,世謂之陰陽。 是雖大,無異果、癰痔、草木也。 假而有能去其攻穴者,是物也。 其能有報乎?番而息之者,其能有怒乎?天地,大果也;元氣,大癰痔也;陰陽,大草木也;其烏能賞功而罰禍乎?功者自功,禍者自禍,慾望其賞罰者大謬;呼而怨,慾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謬矣。 子而信子之義以游其內,生而死爾,烏置存亡得喪于果、癰痔草木耶?」 ○天論上劉禹錫 世之言天者二道焉。 拘于昭昭者,則曰:「天與人實影響:禍必以罪降,福必以善徠,窮厄而呼必可聞,隱痛而祈必可答,如有物的然以宰者。 」故陰騭之說勝焉。 泥于冥冥者,則曰:「天與人實剌異:霆震于畜木,未嘗在罪;春滋乎堇荼,未嘗擇善;跖、介焉而遂,孔、顏焉而厄,是茫乎無有宰者。 」故自然之說勝焉。 余友河東解人柳子厚作《天說》,以折韓退之之言,文信美矣,蓋有激而云,非所以盡天人之際。 故余作《天論》,以極其辯雲。 大凡入形器者,皆有能有不能。 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動物之尤者也。 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 故余曰:天與人交相勝耳。 其說曰: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強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 陽而阜生,陰而肅殺;水火傷物,木堅金利;壯而武健,老而耗毛,氣雄相君,力雄相長:天之能也。 陽而樹,陰而{秋手}斂;防害用濡,禁焚用光;斬材堅,液礦硎;義制強訐,禮分長幼;右賢尚功,建極閒邪:人之能也。 人能勝乎天者,法也。 法大行,則是為公是,非為公非,天下之人蹈道必賞,違之必罰。 當其賞,雖三旌之貴,萬種之祿,處之咸曰宜。 何也?為善而然也。 當其罰,雖族屬之夷,刀鋸之慘,處之咸曰宜。 何也?為惡而然也。 故其人曰:「天何預乃事耶?唯告虔報本,肆類授時之禮,曰天而已矣。 福兮可以善取,禍兮可以惡召,奚預乎天邪?」法小弛則是非駁,賞不必盡善,罰不必盡惡。 或賢而尊顯,時以不肖參焉;或過而﹃辱,時以不辜參焉。 故其人曰:「彼宜然而信然,理也;彼不當然而固然,豈理邪?天也。 福或可以詐取,而禍或可以苟免。 」人道駁,故天命之說亦駁焉。 法大弛,則是非易位,賞恆在佞,而罰恆在直,義不足以制其強,刑不足以勝其非,人之能勝天之具盡喪矣。 夫實已喪而名徒存,彼昧者方挈挈然提無實之名,欲抗乎言天者,斯數窮矣。 故曰:天之所能者,生萬物也;人之所能者,治萬物也。 法大行,則其人曰:「天何預人邪,我蹈道而已。 」法大弛,則其人曰:「道竟何為邪?任人而已。 」法小弛,則天人之論駁焉。 今以一己之窮通,而欲質天之有無,惑矣! 余曰:天恆執其所能以臨乎下,非有預乎治亂雲爾;人恆執其所能以仰乎天,非有預乎寒暑雲爾;生乎治者人道明,咸知其所自,故德與怨不歸乎天;生乎亂者人道昧,不可知,故由人者舉歸乎天,非天預乎人爾。 ○天論中劉禹錫 第4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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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集》
第4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