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曰嗚呼派。 何謂嗚呼派?彼輩以咨嗟太息痛哭流涕為獨一無二之事業者也。 其面常有憂國之容,其口不少哀時之語。 告以事之當辦,彼則曰:誠當辦也,奈無從辦起何?告以國之已危,彼則曰:誠極危也,奈已無可救何?再窮詰之,彼則曰:國運而已,天心而已。 「無可奈何」四字是其口訣,「束手待斃」一語是其真傳。 如見火之起,不務撲滅,而太息于火勢之熾炎;如見人之溺,不思拯援,而痛恨于波濤之澎湃。 此派者,彼固自謂非旁觀者也。 然他人之旁觀也以目,彼輩之旁觀也以口。 彼輩非不關心國事,然以國事為詩料;非不好言時務,然以時務為談資者也。 吾人讀波蘭滅亡之記,埃及慘狀之史,何嘗不為之感嘆,然無益於波蘭、埃及者,以吾固旁觀也。 吾人見非律賓與美血戰,何嘗不為之起敬,然無助于非律賓者,以吾固旁觀也。 所謂嗚呼派者,何以異是。 此派似無補于世界,亦無害于世界者。 雖然,灰國民之志氣,阻將來之進步,其罪實不薄也。 此派者,一國中號稱名士者皆歸之。 四曰笑罵派。 此派者,謂之旁觀,寧謂之後觀。 以其常立於人之背後,而以冷言熱語批評人者也。 彼輩不惟自為旁觀者,又欲逼人使不得不為旁觀者。 既罵守舊,亦罵維新;既罵小人,亦罵君子;對老輩則罵其暮氣已深,對青年則罵其躁進喜事;事之成也,則曰:豎子成名,事之敗也,則曰吾早料及。 彼輩常自立於無可指摘之地。 何也?不辦事故無可指摘。 旁觀故無可指摘。 己不辦事,而立於辦事者之後,引繩批根以嘲諷掊擊。 此最巧黠之術,而使勇者所以短氣,怯者所以灰心也。 豈直使人灰心短氣而已,而將成之事,彼輩必以笑罵沮之。 已成之事,彼輩能以笑罵敗之。 故彼輩者,世界之陰人也。 夫排斥人未嘗不可,己有主義欲伸之,而排斥他人主義,此西國政黨所不諱也。 然彼笑罵派果有何主義乎?譬之孤舟遇風于大洋,彼輩罵風罵波罵大洋罵孤舟,乃至遍罵同舟之人。 若問此船當以何術可達彼岸乎?彼等瞠然無對也。 何也?彼輩藉旁觀以行笑罵,失旁觀之地位,則無笑罵也。 五曰暴棄派。 嗚呼派者,以天下為無可為之事。 暴棄派者,以我為無可為之人也。 笑罵派者,常責人而不責己。 暴棄派者,常望人而不望己也。 彼輩之意,以為一國四百兆人,其三百九十九兆九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中,才智不知幾許,英傑不知幾許,我之一人,豈足輕重。 推此派之極弊,必至四百兆人,人人皆除出自己,而以國事望諸其餘之三百九十九兆九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 統計而互消之,則是四百兆人,卒至實無一人也。 夫國事者,國民人人各自有其責任者也。 愈賢智,則其責任愈大。 即愚不肖,亦不過責任稍小而已,不能謂之無也。 他人雖有絶大智慧絶大能力,只能盡其本身分內之責任,豈能有分毫之代我。 譬之慾不食而使善飯者為我代食,欲不寢而使善睡者為我代寢,能乎否乎?且我雖愚不肖,然既為人矣,即為人類之一分子也。 既生此國矣,即為國民之一阿屯也。 我暴棄己之一身猶可言也;污衊人類之資格,滅損國民之體面,不可言也。 故暴棄者實人道之罪人也。 六曰待時派。 此派者有旁觀之實而不自居其名者也。 夫待之雲者,得不得未可必之詞也。 吾待至可以辦事之時,然後辦之。 若終無其時,則是終不辦也。 尋常之旁觀則旁觀人事,彼輩之旁觀則旁觀天時也。 且必如何然後為可以辦事之時,豈有定形哉?辦事者,無時而非可辦之時,不辦事者,無時而非不可辦之時。 故有志之士,惟造時勢而已。 未聞有待時勢者也。 待時雲者,欲覘風潮之所向,而從旁拾其餘利。 向于東則隨之而東,向于西則隨之而西,是鄉愿之本色,而旁觀派之最巧者也。 第27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晚清文選》
第2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