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初學永叔,已而苦其才弱,遂專力於退之。 退之之門,習之深醇,持正奇崛,傳授所自,並究心焉。 介甫晚出,其文極似退之。 譬之於人,退之肉堅骨峻,介甫過于戌削,骨多肉少,往往露筋。 然彼三人者,固為善學退之者也。 循流沿涉,歷有歲年,又念識其子孫,不可不知其父祖。 退之之學,固有自來。 於是求之《左氏傳》,求之《公羊》、《梁》,求之《莊子》,求之《國策》,求之司馬遷《史記》,求之班固《漢書》,于諸書之中,頗見退之浸淫而得者。 又欲專意治經,通其微言大義,以究退之根本。 所苦人事如麻,分其日力,心之所營而力不逮,力之所赴而才不高,才之所勉而年不假。 一技之末,不獲盡其業以待其成,況其大焉者乎!此區區隱憾于中,欲為知己告者也。 霜風戒嚴,千萬珍重。 ○與吳摯甫書 摯甫先生從者:津門客次,快接清光,聞論古文之指歸,佩服無已。 蓋生於方姚之鄉,傳授有自,學力又足以逮之,故其言之深切而有味也。 補華二十餘歲時,與同郡姚子展戴子高共學古文,學之未成,而姚戴相幾夭逝。 補華則奔走四方,以營衣食。 竊見四方名士為此事者,約有二途。 一則少習時文,操之太熟,聲律對偶,把筆即來,如油漬衣,湔除不去。 一則力矯時文之弊,掇拾奇字,援用僻書,棘句鈎章,不可上口。 以謂二者雖不同術,其于此事甘苦,概乎未知,不足引以求益。 遇有人事之暇,求之退之介甫永叔之文,歷有年所。 然用心雖勤,用力雖久,造詣之所及,淺深離合,亦不自知。 獨學無友,年將老而業未成,可嘆也!今聞先生之言論,固知于此事甘苦,歷之極深。 乃者棄官授徒,舍簿書之煩,專力於此事其必泓涵演迤,日大以肆,接跡于方姚無疑也。 雖死喪之威,憂患之集,不能無動于其心。 然於人事為不幸,施之於文字,固自道其性情愁苦而易好也。 其能制感憤不平之氣,一出於和平,則視學道之所至而已。 觀先生之棄官授徒,泊然自守,不可謂非學道者也。 若補華則獨學惘惘,有類冥行。 朋友講習之義,尤有望于先生。 伏唯鑒其誠而終教之。 由忠之言,不盡一一。 ○復吳摯甫書 令弟東來,得從者五月十五日手書,抑然自降,若無能少異於庸人,而稱許之詞,越分逾量。 君子誘掖為善之心,固若是絀己以就人歟?循誦再三,惶恐愧赧。 至疑補華前說欲制文章之感憤,謂古來文章之佳者,必有偏激不平之氣,屈原、莊周、韓愈氏其尤最也。 雖視世俗小夫,慼慼于貧賤,怨天尤人,與夫反乎此者,睥睨一切,譏罵笑侮,不復自為覊檢,其感憤之指不同,而按其文詞,要不得謂悉中于和節。 然而三子者之於道,概乎有所聞焉者也。 愚謂執是說也,不獨三子為然,雖孔子亦有之。 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憫窮也。 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嘆老也。 手無斧柯,奈龜山何,嗟卑也。 豈得謂非不平之鳴哉?然所為憫窮者,憫道之窮耳,所謂嘆老而嗟卑者,道在於其躬,以歲之不與,而權之不屬,堯舜禹湯文武之傳,將自此而泯耳。 此如天地之氣,陽鬱陰凝,久而不泄,發為風雷而一鳴焉,自然之應,非別有偏激而然也。 夫人喜怒哀樂,涵于性而著於情,發而中節,皆謂之和。 其無不中節者,孔子也。 三子者,文章誠有偏激不平之氣,取其合于道者,所謂怒與哀之和,無戾于孔子者也。 補華前說,亦懲世俗二者之感憤耳。 若夫人心世運,與吾身之進退相系。 憂道之君子,有所感憤而托之於文章,而又迎而距之,遏其詞而揉其氣,是亦怒與哀之和,為吾性中所自具。 雖三子去今遠矣,長言永嘆,其竟神固流通於千百載之間,而文章之佳,無今古一也。 豈有頑然情索,{艹爾}然氣盡,反為有得于道哉!區區所見,大雅以為何如! ○戴子高墓表 同治十二年二月,國子監典籍銜候選訓導戴君卒於金陵。 其年七月,濟寧人唐仁壽以其柩歸湖州。 十月,歸安丁寶書,烏程施補華,卜葬君于仁皇山之東麓,去其先塋一里而近。 既葬,補華為表其墓曰: 君諱望,字子高,先世德清名族,至君之曾祖諱某,始遷郡中。 君祖銅士先生諱銘金,以詩詞名嘉道間。 有三子,皆俊才,而伯叔早殞。 仲氏諱福謙,字琴莊,中道光丁酉舉人,君之考也。 君生四歲,其考復歿于京師。 當是時,君之曾祖年八十餘,祖五十餘,皆在,母及諸母皆寡,三世煢煢,抱一孺子而泣。 而君生有奇慧,六七歲時,讀書日數十行,人謂戴氏垂絶而續矣。 而曾祖與祖殂謝相繼,家貧歲饑,益無依賴。 於是君挾冊悲誦,寡母節衣縮食,資君以學,時時空無,相對啜泣。 然君雖孤貧荏弱,端緒則見。 烏程程君可大樸學至行,君奉為師,而友丁君及予,晨夕淬礪,不懈益勤。 十數年中,君之學凡三變。 始為詞章之學,已為性理之學,最後至蘇州,謁陳征士奐而請業焉,遂專力於考據訓詁。 第16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晚清文選》
第16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