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藩嘗覽古音多聞之君子,其從事文學,多不在朝班,而在仕宦遠州之時。 雖蘇武、黃庭堅之於詩,論者謂其注京之作少遜,不敵其在外者之珠絶。 蓋屏居外郡,罕與接對,則其志專,而其神能孤往根絶於無人之域。 若處京師浩穰之中,視聽旁午,甚囂而已矣,尚何精詣之有哉?我朝大儒林興,號為邁古。 然如瞧州湯公、儀封張公、江陰楊公、高安朱公、臨桂陳公、合河孫公數賢人者,大抵為外吏之日多,宦京朝之日少。 即在京朝,其任職也專,其守法也簡,亦常日有餘光,人有餘力。 今六部科條之繁,既三倍于百年以前。 而先生之所歷,或一身而兼數職,一歲而更數役。 每夕醜初趨離宮,待漏盡午而後返。 曹官白事、判牘,莫夜不休。 又以其間賓接生徒,宴會寮友,伺隙以求終一卷焉而不可得。 視數賢人者之處京朝時,勢固不悻矣。 此先生所用為恍然也。 今者先生持節山西,政成而神暇,盡發遺編以補素願。 蓋將與數賢人者角其實而爭其光。 而國藩忝竊高位,乃適蹈先生之所疚。 往者不可償,來者不可必。 故略述時事,令異世官朝籍者有考焉。 書王雁汀前輩勃海圖說後 《書》孔氏疏云:「堯時青州,當越海而有遼東。 」杜氏《通典》云:「青州之界,越海分遼東、樂浪、三韓之地,西抵遼水。 」而胡氏謂曰:「漢武所開樂浪、元菟二郡,乃古(山禺)夷之地。 (山禺)夷,羲和所宅,朝鮮箕子所封。 皆應在青州域內,不僅遼東而已。 」據此數說,則禹時青州,逾海而兼營州之地。 理若可信。 齊召南氏所謂「勢固自然」者也。 前明遼東郡指揮使,隷于山東布政司。 明初,遼東土子尚附山東鄉試。 厥後,以渡海之艱,改附順天。 而遼東各州衛隷于山東,則終明之世不改。 蓋亦猶上古之青州,兼轄曹州云爾。 我朝定宅燕京,與明代同。 而遼左為陪都重地,則與前明之二州二十五衛,視同覊縻者,輕重迥別。 故勃海之襟帶,旅順之門戶,視前世猶加慎焉。 雁汀先生之意,欲于隍城、石島之間,駐水師將領一員,登州、金州,南北兼巡。 內以防盜匪之狙伏,外以懾夷人之闖入,可謂謀慮老成,操之有要者已。 道光二十九年,御史趙東昕,建登州設立水師之議。 宣宗成皇帝下其事,令兵部軍機處會議。 當事者以跡近更張,格而不行。 國藩時承乏兵部,頗知旅順要隘,宜別置嚴鎮。 而不知康熙年間有嵩祝請登州水師。 巡哨金州、鐵山之說。 亦選附和,未退他議。 今觀先生《圖說》所載實錄各條,知國家機務尤大者,列聖廟謨,皆已籌及之。 苟能推行而變通,則收功不可紀極也。 故述前說以互證,亦以志余不學之恥焉。 養晦堂記 凡民有血氣之性,則翹然而思有以上人。 惡卑而就高,惡貧而覬富,惡寂寂而思赫赫之名。 此世人之恆情。 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終身幽默,闇然退藏。 彼豈與人異性?誠見乎其大,而知眾人所爭者之不足深較也。 蓋《論語》載,齊景公有馬平駟,曾不得與首陽餓莩挈論短長矣。 余嘗即其說推之,自秦漢以來,迄于今日,達官貴人,何可勝數?當其高據勢要,雍容進止,自以為材智加人萬萬。 及夫身沒觀之,彼與當日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營營而生,草草而死者,無以異也。 而其間又有功業文學獵取浮名者,自以為材智加人萬萬。 及夫身沒觀之,彼與當日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營營而生,草草而死者,亦無以甚異也。 然則今日之處高位而獲浮名者,自謂辭晦而居顯,泰然自處于高明。 曾不知其與眼前之廝役賤卒,污行賈豎之營營者行將同歸於澌盡,而毫毛無以少異。 豈不哀哉! 吾友劉君孟容,湛默而嚴恭,好道而寡慾。 自其壯歲,則已泊然而外富貴矣。 既而察物觀變,又能外乎名譽。 於是名其所居日「養晦堂」,而以書抵國藩為之記。 昔周之本世,莊生閙天下之士湛于勢利,泥于毀譽,故為書戒人以暗默自藏,如所稱董梧、宜僚、壺子之倫,三致意焉。 『而場雄亦稱;‘』炎炎者滅,隆隆者絶。 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君子之道,自得手中,而外無所求。 饑凍不足於事畜而無怨;舉世不見是而無悶。 自以為晦,天下之至光明也。 若夫奔命于(火亙)赫之途,一旦勢盡意索,求如尋常窮約之人而不可得,烏睹所謂(火昆)耀者哉?余為備陳所以,蓋堅盤容之志,後之君子,亦現省焉。 朱慎甫遺書序 冽陽朱君文休所為書,曰《易圖正旨》者一卷,曰《五于見心錄》者二卷,曰《從學雜記》一卷,《文集》一卷。 嘉道之際,學者承乾隆季年之流風,襲為一種破碎之學。 辨物折名,梳文櫛字,刺經典一二字,解說或至數干萬言。 繁稱雜引,游衍而不得所歸。 張已伐物,專抵古人之隙。 或取孔孟書中心性仁義之文,一切變更故訓,而別創一義。 群流和附,堅不可易。 有來諸儒周、程、張、來之書,為世大詬。 間有涉于其說者,則舉世相與笑譏唾辱;以為彼博聞之不能,亦逃之性理空虛之域,以自蓋其鄙陋不肖者而已矣。 第1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晚清文選》
第12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