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紹聞道:「只算大家造化低。 」虎鎮邦道:「你我同開賭場,犯了官司,你是有體面的,雖說也挨了打,胸膛不曾沾地,只是師傅打徒弟一樣,撓下癢兒就罷。 像俺這一起兒狗攮的,舍着娘老子的皮肉,撅着屁股朝天,盡着的挨。 他們還好,把我的衣飯碗兒也打破了。 我如今也不說這話,只認個前生造化低。 但求你只把我的本分道兒給了我,休要翻轉了一向麵皮,到底也當不了銀子。 」譚紹聞無言可答,只說道:「一時打兌不出來,你也通前徹後知道的。 我只是上緊與你湊辦。 若說訂個日期,到臨時不能全完,倒惹哥一發生氣哩。 咱們一向是如何的相與,我肯麼?我只湊辦停當,或取或送,再不得錯了哥的事。 」 虎鎮邦道:“你就不訂這日期也罷了。 我只有一說,卻要一總兒齊完,濟我一個事兒。 我如今不吃糧了,好另外做個營運。 萬不許今日一半兒,明日一半兒,那個我便全然不依。 ”譚紹聞道:「你只管將息,休要掛心,我自然有個道理。 」虎鎮邦道:「這個我就磕頭了。 」譚紹聞道:「休要罪我。 」虎鎮邦欠起身子說道:「我的屁股委實坐不住了,我走罷。 」哼哼的還穿過後宅,譚紹聞只得送至衚衕口,相別而去。 且說譚紹聞只圖一時答應的去了,其實胸中茫無所以。 悶悶回到家中,暗地裡拍着手道:「這可該怎的呢?」 到了次日,這客商中便有開送賬目條子來的;也有差小相公問討賬目的;也有借問官司平安的話,順便說舊日尾欠的話。 若說一向賬目,怎的一時都來索討?原來這做客商的,本是銀錢上取齊。 若是主戶好時,嘴里加上相與二字,欠他的也不十分勒索。 倒像是怕得罪主顧的意思,其實原圖結個下次。 若是主戶頽敗,只得把相與二字暫行註銷,索討賬目少不的而于此又加緊焉,只是怕將來或有閃損。 近日譚紹聞風聲不佳,各客商已默忖幾分,所以各討各債,遂致不約而同。 要之作客商離鄉井,拋親屬,冒風霜,甘淡薄,利上取齊,這也無怪其然。 內中單表王經千一宗大債。 本月前數日內,胞兄王緯千,自滇南楚雄府販來藥材,要往京師海岱門藥材行發運。 因胞弟王經千在河南省生理,先遣同伴夥計押車北上,要上鄚州廟,自來祥符看望同胞。 這些接風洗塵、問詢家常的話,俱不必提。 一日檢點賬目,內有譚紹聞借票一紙,銀子一千四百五十兩,三個月為限,過期不還,照二分半行息。 王緯千道:「兄弟,你好孟浪!偌大一宗賬目,如何並無個同人,難說當日曾沒個人作合麼?」王經千道:「哥哥有所不知。 這姓譚的是蕭牆街一個大財主,他這揭債像是頭一次兒。 少年公子性情,揭債極怕人知。 把這一筆債放在他身上,每年有幾百兩長頭,難說他會賴債不成?況有親手畫押,是萬無妨的。 」王緯千道:「這也換過幾個年頭,怎的不見清算改筆呢?」王經千道:“大戶揭債,最惡的是算賬,尤惡的是上門索討。 每年清算,只像小看他一般。 若再上門索討,他們好動火性,再弄個別項。 搪塞清還了咱,便把這注子大利息白丟了。 不如只如忘了一般,日積月累,漸漸的息比本大,待他想起來時,便平不下這坑了。 少不得找利息留本錢,胡亂的醫治起來。 咱便坐收其利,川流不息了。 咱又不曾得罪他,他又不能說咱滾算。 即令他果能全完,咱已經利倍于本,又成了一付大本錢。 哥只知認藥材行情,這些放債的妙用,哥還隔着一個行頭哩。 ”王緯千道:「大抵人動了揭字一款,便不是沒病的人了。 若果然沒病,再不肯上藥鋪內取一付平安藥吃吃。 現在這譚家何如?」王經千道:「近來大動了賭,日子漸漸清減。 」王緯千道:「這宗項利息已深,兄弟可生法討來。 我還要帶些進京師,與他小弟兄兩個,各辦一個省祭官。 」王經千道:「要討這宗項,只得備席奉邀,酒席中間徐徐商量。 」王緯千道:「隨兄弟怎的。 我只再等數日,要僱包程騾子,與貨一齊過鄚州進京。 」 第20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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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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