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一日,李萬上了毛坑,望東門馮家而來。 到于門首,問老門公道:「生事老爺在家麼?」老門公道:「在家裡。 」又問道:「有個穿白的官人,來見你老爺,曾相見否?」老門公道:「正在書房裡吃飯哩。 」李萬聽說,一發放心。 看看等到未牌,果然廳上走一個穿白的官人出來。 李萬急上前看時,不是沈襄。 那官人逕自出門了。 李萬等得不耐煩,肚裡又饑,不免問老門公道:「你說老爺留飯的官人,如何只管坐了去,不見出來?」老門公道:「方纔出去的不是?」李萬道:「老爺書房中還有客沒有?」老門公道:「這到不知。 」李萬道:「方纔那穿白的是甚人?」老門公道:「是老爺的小舅,常常來的。 」李萬道:「老爺如今在哪裡?」老門公:「老爺每常飯後,定要睡一覺,此時正好睡哩。 」李萬聽得話不投機,心下早有二分慌了。 便道:「不瞞大伯說,在下是宣大總督老爺差來的。 今有紹興沈公子名喚沈襄,號沈小霞,系欽提人犯。 小人提押到于貴府,他說與你老爺有同年叔侄之誼,要來拜望。 在下同他到宅,他進宅去了,在下等候多時,不見出來,想必還在書房中。 大伯,你還不知道?煩你去催促一聲,教他快快出來,要趕路走。 」老門公故意道:「你說的是甚麼說話?我一些不懂。 」李萬耐了氣,又細細的說一遍。 老門公當面的一啐,罵道:「見鬼!何常有什麼沈公子到來?老爺在喪中,一概不接外客。 這門上是我的干紀,出入都是我通稟。 你卻說這等鬼話!你莫非是白日撞麼?強裝甚麼公差名色掏摸東西的。 快快請退,休纏你爺的帳!」李萬聽說,愈加着急,便發作起來道:「這沈襄是朝廷要緊的人犯,不是當耍的。 請你老爺出來,我自有話說。 」老門公道:「老爺正瞌睡,沒甚事,誰敢去稟!你這獠子,好不達時務!」說罷,洋洋的自去了。 李萬道:「這個門上老兒好不知事,央他傳一句話甚作難?想沈襄定然在內,我奉軍門鈞帖,不是私事,便闖進去怕怎的?」李萬一時粗莽,直撞入廳來,將照壁拍了又拍,大叫道:「沈公子好走動了。 」不見答應。 一連叫喚了數聲,只見裡頭走出一個年少的家童,出來問道:「管門的在那裡?放誰在廳上喧嚷?」李萬正要叫住他說話,那家童在照壁後張了張兒,向西邊走去了。 李萬道:「莫非書房在那西邊?我且自去看看,怕怎的!」從廳後轉西走去,原來是一帶長廊。 李萬看見無人,只顧望前而行。 只見屋宇深邃,門戶錯雜,頗有婦人走動。 李萬不敢縱步,依舊退回廳上。 聽得外面亂嚷,李萬到門首看時,卻是張千來尋李萬不見,正和門公在那裡鬥口。 張千一見了李萬,不由分說,便罵道:「好夥計!只貪圖酒食,不幹正事!巳牌時分進城,如今申牌將盡,還在此閒蕩!不催趲犯人出城去,待怎麼?」李萬道:「呸!那有什麼酒食?連人也不見個影兒!」張千道:「是你同他進城的。 」李萬道:「我只登了個東,被蠻子上前了幾步,跟他不上。 一直趕到這裡。 門上說有個穿白的官人在書房中留飯,我說定是他了。 等到如今不見出來,門上人又不肯通報,清水也討不得一杯吃。 老哥,煩你在此等候等候,替我到下處醫了肚皮再來。 」張千道:「有你這樣不幹事的人。 是甚麼樣犯人?卻放他獨自行走!就是書房中,少不得也隨他進去。 如今知他在裡頭不在裡頭?還虧你放慢綫兒講話。 這是你的干紀,不關我事!」說罷便走。 李萬趕上扯住道:「人是在裡頭,料沒處去。 大家在此幫說句話兒,催他出來,也是個道理。 你是吃飽的人,如何去得這等要緊?」張千道:「他的小老婆在下處,方纔雖然囑付店主人看守,只是放心不下,這是沈襄穿鼻子的索兒。 有他在,不怕沈襄不來。 」李萬道:「老哥說得是。 」當下張千先去了。 李萬忍着肚饑守到晚,並無消息。 看看日沒黃昏,李萬腹中餓極了,看見間壁有個點心店兒,不免脫下布衫,抵當幾文錢的火燒來吃。 去不多時,只聽得扛門聲響,急跑來看,馮家大門已閉上了。 李萬道:「我做了一世的公人,不曾受這般嘔氣。 主事是多大的官兒!門上直恁作威作勢?也有那沈公子好笑,老婆、行李在下處,既然這裡留宿,信也該寄一個出來。 事已如此,只得在房檐下胡亂過一夜,天明等個知事的管家出來,與他說話。 」此時十月天氣,雖不甚冷,半夜裡起一陣風,簌簌的下幾點微雨,衣服都沾濕了,好生淒楚! 捱到天明雨止,只見張千又來了,卻是聞氏再三再四催逼他來的。 張千身邊帶了公文解批,和李萬商議,只等開門,一擁而入。 在廳上大驚小怪,高聲發話。 老門公攔阻不住,一時間家中大小都聚集來,七嘴八張,好不熱閙!街上人聽得宅裡閙炒,也聚攏來,圍住大門外閒看。 驚動了那有仁有義、守孝在家的馮主事,從裡面踱將出來。 且說馮主事怎生模樣: 頭帶梔子花匾摺孝頭巾,身穿反摺縫稀眼粗麻衫,腰繫麻繩,足着草履。 第7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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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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