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的事不湊巧,走不二里多路,劈頭撞見相于廷從後莊上回來。 狄希陳只道他還不曾看見,連忙把只袖子把臉遮住。 誰知相于廷已經看得分明,越發在路旁站住。 等狄希陳走到跟前,相于廷道:「狄大哥,你拿了袖子罷,看著路好牽驢子走,帶著袖子,看搶了臉。 」素姐看見是相于廷說他,還拿起鞭子望着相于廷指了幾指,然後一群婆娘,豺狗陣一般,把那驢子亂攛亂跑。 有時你前我後,有時你後我前。 有的在驢子上抱著孩子;有的在驢子上墩掉髻;有的偏了鞍子墜下驢來;有的跑了頭口喬聲怪氣的叫喚;有的走不上幾里說肚腹不大調和,要下驢來尋空地屙屎;有的說身上不便,要從被套內尋布子夾扶;有的要叫兒吃乳,叫掌鞭來牽着繮繩;有的說麻木了腿骨,叫人從鐙裡與他取出腳去;有的掉了丁香,叫人沿地找尋;有的忘了梳匣,叫人回家去取。 詣噔的塵土扛天,臊氣滿地。 這是起身光景,已是大不堪觀。 及至燒了香來,更不知還有多少把戲,還得一回再說這進香的結束。 第六十九回 招商店素姐投師 蒿裡山希陳哭母 露面出頭,女男混雜,輕自出閨門。 招搖閙市,托宿荒郊,走鎮又經村。 長跽老嫗求妙訣,貼廿兩花銀。 敬奉師尊,嗔夫哭母,放火禁挑燈。 ——右調《少年游》 狄希陳戴着巾,穿著長衣,在那許多婦人之中與素姐控驢而行。 富家子弟,又是嬌生豢養的兒郎,那裡走得慣路?走的不上二十里,只得把那道袍脫下,卷作一團,一隻腋肋裡夾住,又漸次雙足走出炮來,疼不可忍,伸了個脖項向前,兩隻腿又只管墜後。 素姐越把那驢子打的飛跑。 那覓漢常功在狄希陳身旁空趕着個騾子,原是留候狄希陳坐的。 常功見狄希陳走的甚是狼狽,氣息奄奄,腳力不加,走向前把素姐驢子的轡首一手扯住,說道:「大嫂,你大哥已是走不動了,待我替大嫂牽着驢,叫大哥騎上騾子走罷。 」素姐在那常功的肩上一連兩鞭,罵道:「他走動走不動,累你腿事!你倒不疼,要你獻淺!你好好與我快走開去!」狄希陳只得仍舊牽着驢子往前苦掙。 內中有一個四十多年紀,穿著油綠還復過的絲綢裌襖紫花布氅衣的個女人,在素姐後邊同走,揭起眼罩,問那常功道:「前邊這位嫂子是誰家的?」常功道:「是大街上狄相公的娘子。 」那婦人道:「那替他牽驢的是誰?」常功道:「就是狄相公。 」婦人道:「你看那相公牽着驢,累的這們等的是怎麼的?他就不疼麼?」常功道:「敢是兩口兒家裡合了氣來,因此這是罰他的哩。 」那婦人道:「我就沒見這個刑法。 」把自己的驢打了一下,追上素姐,叫道:「前邊是狄嫂子呀?」素姐回過頭來應道:「是呀。 」那婦人問道:「那戴着巾的替你牽驢的小伙子是誰呢?」素姐道:「是俺當家的。 」那婦人又問:「這旁裡牽着騾的也是跟你的呀?」素姐道:「是俺的覓漢。 」那婦人道:「你放著覓漢不叫他給你牽驢,可拿着丈夫替你牽驢!我見他瘸那瘸的,已是走不動了。 既是戴着頂巾的,一定是個相公呀。 這使不的,你休叫他牽驢。 咱來燒香是問奶奶求福,沒的倒來墮業哩?」素姐道:「我待來隨着福裡燒燒香,他合他老子擰成一股,別變着不叫我來。 我燒信香演社,他跟也不跟我一跟兒,合俺那不爭氣的兄弟,姐夫小舅兒背地裡數說我敗壞了他的體面了;我如今可叫他替我牽着驢跑,閒着那騾,我叫覓漢騎。 」 那婦人道:「狄嫂子,你聽我說,這使不的。 丈夫就是天哩,痴男懼婦,賢女敬夫,折墮漢子的有好人麼?你聽我這分上,請相公騎上騾子,叫這覓漢給你牽驢。 」素姐說:「也罷。 要不是這們嫂子說,我足足叫你替我牽着頭牲口走個來回哩!我還沒敢問這們嫂子,你姓甚麼?」那婦人道:「我姓劉。 俺兒是劉尚仁,縣裡的禮房。 我在東頭住,咱是一條街上人家。 我雖是小家子人家,沒事我也不出到街,所以也不認的狄相公。 」兩個成了熟識,一路敘話不提。 這狄希陳一彆氣跑了二十七八里路,跑的筋軟骨折,得劉嫂子說了分上,騎着騾,就是那八人轎也沒有這般受用,感激那劉嫂子就如生身父母也還不同。 這日儘力走了一百里,宿了濟南府東關周少岡的店內。 素姐雖與許多人同走,未免多是人生面不熟的。 那老侯老張又是兩個會首,又少專功走來照管。 偎貼了劉嫂子做了一處,又兼狄希陳是感激他的人,於是這幾個的行李安放一處。 老侯老張看著正面安下聖母的大駕,一群婦女跪在地下。 一個宣唱佛偈,眾人齊聲高叫:「南無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齊叫一聲,聲聞數里。 號佛已完,主人家端水洗臉,擺上菜子油炸的饊枝、毛耳朵,煮的熟紅棗、軟棗,四碟茶果吃茶。 講定飯錢每人二分,大油餅,豆腐湯,大米連湯水飯,管飽。 眾人吃完飯,漱口溺尿,鋪床睡覺。 第27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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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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