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阿好!騙我阿是?耐說轉去兩三個月啘,直到仔故歇坎坎來!阿是兩三個月嗄?只怕有兩三年哉!我教娘姨到棧房裡看仔幾埭,說是勿曾來,我還信勿過。 間壁郭孝婆也來看耐,倒說道勿來個哉。 耐只嘴阿是放屁!說來哚閒話阿有一句做到!把我倒記好來裡!耐再勿來末,索性搭耐上一上,試試看末哉!回二 其中哪一句一是用盡了氣力做的?然而我們看去,只覺得它句句逼真,不能增損一字,斷斷不會覺到絲毫的討厭。 其故是因為他所用氣力,是真氣力,是用在文句骨裡的,不比低手作者,說不出有骨子的話,只能用上些討厭刺激的字面拉拉場面。 再看所記徐茂榮、張壽二人在野鷄潘三家胡閙的一段事: 那野鷄潘三披着棉襖下床。 張壽還笑嘻嘻眱着她做景緻。 潘三沉下臉來,白瞪着眼,直直的看了張壽半日。 張壽把頭頸一縮道:「阿喲!阿喲!我嚇得來!」潘三沒奈何,只掙出一句道:「倪要板面孔個!」張壽隨口答道:「[ 勿要] 說啥面孔哉,耐就板起屁股來,倪……」,說到「倪」字,卻頓住嘴,重又上前去潘三耳朵邊說了兩句。 潘三發極道:「徐大爺,耐聽捏口旁!耐哚好朋友,說個啥閒話嗄!」徐茂榮向張壽央告道:「種種是倪勿好,叨光耐搭倪包荒點,好阿哥!」張壽道:「耐叫饒仔,也罷哉!勿然,我要問聲俚看:大家是朋友,阿是徐大爺比仔張大爺長三寸哚?」潘三接嘴道:「耐張大爺有恩相好來哚,倪是巴結勿上啘,只好徐大爺來照應點倪哚。 」張壽向來安道:「耐聽捏口旁,徐大爺叫得阿要開心!徐大爺個靈魂也撥俚叫去仔哉!」來安道:「倪[ 勿要] 聽,阿有啥人來叫聲倪嗄!」潘三笑道:「來大爺末算得是好朋友哉;說說閒話也要幫句把哚!」張壽道:「耐要是說起朋友來……」剛說得一句,被徐茂榮大喝一聲,剪住了道:「耐再要說出啥來末,兩記耳光!」張壽道:「就算我怕仔耐末哉,阿好?」徐茂榮道:「耐倒來討我個便宜哉!」一面說,一面輓袖子,趕去要打。 張壽慌忙奔出天井,徐茂榮也趕出去。 回五 試問我們現在學做擬曲,究竟能有什麼人做得出這樣的一段文章沒有?更進一步,我們在無量數的新舊小說中,像這樣的文章,能有許多沒有? 我舉這兩個例,不過因其篇幅較短,容易寫出罷了。 此外正有無數的妙文,散見全書之中,細心人隨時可以發現。 最好的一段,乃是十八回中所紀李漱芳的病狀,和浣芳的一片天真至于四十二回中寫漱芳的死,就比較不甚出色;其寫浣芳,卻分外有精神。 這段文章,真可用得着高亞白批小讚的菊花詩的十五個字來批它: 是眼中淚,是心頭血,成如容易卻艱辛。 回六一 他描寫事物的手段如此高明,是我們大家可以看得出的,但問他何以能如此高明,我們就不得不注意于兩件輔助的事:一件是冷靜的頭腦;又一件是精密純到的觀察。 所謂冷靜的頭腦,乃是無論筆下所寫的事物何等紛忙,何等雜亂,在作者總還要一絲不苟,保存他「死樣活氣」的態度。 不然,即使有好材料,也不免毀去。 因為用熱亂的態度寫出來的小說,總是平面的;必須是用冷靜的態度寫出來的,方是立體的。 我用「平面」、「立體」兩個名詞來比擬小說,不免有人以為比得不倫不類。 但是我請你想一想:你讀到過一種一覽了無餘味、好像是水面漂着一層油花的小說沒有?一定是有的。 你又讀到過一種小說,它中間的事事物物,好像能一一站立起來,站在你面前的沒有?也一定是有的。 既都是有的,你就可以相信我所說的「平面」、「立體」兩個名詞,更可從這平面、立體上,比較出作者的頭腦的冷熱。 但有一層不要弄錯:作者頭腦的冷熱,並無關於所寫事物的本身的冷熱。 熱的事物如紅笑中所寫,總無可更熱的了;但作者的頭腦,仍還同西伯利亞的冰雪一般的冷。 至于把冷的事物寫熱的,那就不必我來舉例,你書桌上一定堆着不少! 本書作者的頭腦,雖然也不免有紊亂的時候,但十分之八九總是冷靜的。 有了這冷靜的頭腦,他才能不慌不忙,一絲不亂地將他的白描技術使用出來。 我在書中看見這樣的兩段: 蓮生等撞過亂鐘,屈指一數,恰是四下,乃去後面露台上看時,月色中天,靜悄悄的,並不見有火光。 回到房裡,適值一個外場先跑回來報說:「來哚東棋盤街哚。 」蓮生忙踹在桌子旁的高椅上,開直了玻璃窗向東南望去,在牆缺裡現出一條火光來。 回一一 阿珠只裝得兩口煙,蓮生便不吸了,忽然盤膝坐起,意思要吸水煙。 巧囡送上水煙筒,蓮生接在手中,自吸一口,無端吊下兩滴眼淚。 回五七 「月色中天,靜悄悄的,……在牆缺裡現出一條火光來」,「把水煙筒接在手中,自吸一口,無端吊下兩點眼淚」:這便是替花也憐儂的腦子畫了個小影啊! 第18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青樓寶鑑》
第18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