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的即時間拿到了釘碗的。 那釘碗的老大有些憊懶,自由自在,哪裡把個官府擱在心上?走到老爺酌面前,放下了釘碗的傢伙,深深兒唱上一個喏。 左右的喝聲道:「嗒,釘碗的行甚麼禮?」那釘碗的說道:「禮之用,小大由之。 百官在朝裡,萬民在鄉裡,農夫在田裡,樵夫在山裡,漁翁在水裡,就是牧牛的小廝也唱個喏哩,這都是禮。 我豈沒有個禮?」老爺道:「你既是這等知禮,怎麼又釘碗營生?」釘碗的道:「小的釘碗就是個禮。 假如今日釘的碗多,就是禮以多為貴。 假如今日釘的碗少,就是禮以少為貴。 假如今日事繁,就是禮以繁為貴。 假如今日事簡,就是禮以簡為貴。 豈謂知禮者不釘碗乎?」老爺道:「既是釘碗的,你釘你碗罷,怎麼到咱作房裡來?」釘碗的道:「老爺作房裡有千萬個人吃飯,豈可不打破了幾個碗,豈可沒有幾個碗釘?這叫做個『一家損有餘,一家補不足 』。 」老爺道:「你既尋碗釘便罷了,怎麼在這裡高聲大氣的?」釘碗的道:「小的哪裡是高聲,只有老爺是指日高升。 小的哪裡是大氣,只老爺是個君子大器。 」三寶老爺道:「原來這個人字義也不明白。 」釘碗的道:「字義雖不明白,手藝卻是高強。 」老爺道:「你有些甚麼手藝?」釘碗的道:「倒也不敢欺嘴說,小人碗也會釘,鉢也會釘,鍋也會釘,缸也會釘,就是老爺坐的轎,我也會釘,就是老爺你這個廠,我也會釘,就是老爺你這個錨,我也會釘。 」三寶老爺平素是個火性的,倒被這個釘碗的吱吱喳喳,這一席話兒不至緊,說得他又惱又笑。 況兼說個會釘錨,又扦到他的心坎兒上,過了半晌,說道:「你這個人說話也有些胡謅哩!釘碗、釘鉢、釘鍋、釘缸,這都罷了,就是釘轎,也罷了,只說是釘廠,一個廠怎麼釘得?」釘碗的道:「除舊佈新,也就是釘。 君子不以辭害意可也。 」老爺道:「一個錨怎麼釘得?」釘碗的道:「造作有法,也就是釘。 」老爺心裡想道:「這莫非是個油嘴?豈有個釘碗的會造錨哩!」沉思半晌,還不曾開口,王尚書在左席曉得老爺的意思,說道:「君子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這等小人之言,何足深信。 」馬尚書坐在右席,說道:「夫人既有大言,必有大用,豈可以言貌取人!莫非是這些匠人有福,鐵錨數合當成。 」故此馬尚書說出這兩句話來。 這兩句話兒不至緊,把個三寶老爺挑剔得如夢初醒,如醉方醒,猛然間心生一計,說道:「口說無憑,做出來便見。 」釘碗的道:「是,做出來便見。 」老爺叫聲:「左右的,看茶來。 」左右的捧上茶來。 老爺伸手接着,還不曾到口,舉起手來,二十五里只是一拽,把個茶甌兒拽得一個粉碎,也不論個塊數。 老爺道:「你既是會釘碗,就把這個茶甌兒釘起來,方纔見你的本事。 」釘碗的道:「釘這等一個茶甌兒,有何難處!只是一件,天子不差餓兵,功懋懋賞。 老爺要小人釘這個碗,須則是飲小人以酒,飽小人以肉,又飽小人以饅首。 」老爺道:「你吃得多少哩?」釘碗的道:「須則是豬首一枚,饅首一百,順家槽房裡的原罈酒一罈。 」老爺道:「這個不要緊。 」即時取酒,取豬首,饅首。 堂上一呼,階下百諾。 取酒的先到,老爺道:「有酒在此,你可飲去。 」只見他一手掮將下去,一手拔開泥頭,伸起個奪錢伍,不管他甜酸苦澀,只是一舐。 這一舐不至緊,就舐幹了半壇。 左右的說道:「你也等個餚來進酒哩。 」釘碗的道:「先進後進,其歸一也。 」須臾之間,取豬首的取了一枚豬首來,取饅首的取了一百饅首來。 你看他三途並用,一會兒都過了作。 老爺道:「你今番好釘茶甌兒了。 」釘碗的道:「承老爺尊賜過厚了些,待小人略節歇息一會,就起來釘着。 」這一日,三寶老爺且是好個磨賴的性子,說道:「也罷,你且去歇息一會就來。 」 第6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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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寶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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