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伯來一到其家,溫阿四竭力趨奉,佳餚美酒,日日盛款。 夜間留宿,鋪設極齊整的床帳,薰得香氣撲鼻。 倦則按摩的捏頭捶背,睡則小廝們捧水裝煙。 堵伯來思想在寓清淡之極,別處賭場甚是苟簡,那裡有這般豐足受用,又不要費半文錢鈔,卻吃得飽睡得穩,好不快活。 殊不知不費半文,他暗中取利,十倍百倍在那裡,怎得有白食到你吃去?所以說賭場中茶湯酒食,賽過巴豆砒霜,輕則大瀉,重則損命。 貪人開眼服毒,無異於猩猩之飲酒穿屐,跌倒才知中計也。 堵伯來竟被快活二字縛定,樂而忘返。 今日輸了幾兩,但寫票到絲行中支銀;明日輸了幾十兩,再寫票到絲行中支銀。 一日行中主人家,好意到溫家來苦勸道:「堵客官,你如何連日戀在這裡,這個所在,通是無籍之人相聚,其名為活埋人處,斷送了多少良家子弟。 你在客邊,分文半厘,也難得競的,如何把大塊來揮霍?在下與你父祖相交,無非以誠實見托,向來生意,並無半點差池。 若前日發了許多貨,日後消折了銀子回去,再不信客官在此地花費,只道小行掛欠客帳,有負下顧的美情了。 」堵伯來未及答言,溫阿四頓然變臉,發怒道:「主人家,你的說話好沒道理。 堵客官□爾在此頑耍,怎得就花費了大錢?要你羅羅索索,說什麼活埋人起來?入你老婆的臭屄活埋人,入你娘的花根活埋人。 」一頭罵,一頭便牽拳拉臂,要打將上去。 那班閒漢又怪他說了無籍相聚,都哄然助興。 主人家見勢頭不好,一溜煙走回家去。 正是: 閉門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 堵伯來反覺過意不去,便走到行中,向着主人請罪。 主人也沒好氣與他開口,但細細寫一紙行帳,內開絲貨若干,某日某日,支過銀若干,尚該我付銀若干,取出天平法馬,如數兌明,交付與堵伯來。 伯來不勝歡喜,主人家但向他冷笑一聲,道:「賭本盡勾,剩些盤纏回去才好。 」堵伯來恨其取樂,竟悻悻而別。 擔了許多銀子,依然原想走到溫家去鬥牌,半路上先有幾個閒漢,站在街旁等候,那得容其回寓安歇。 主人家打聽其原到溫家,氣不甘服,連夜修書一封,附與湖州客人寄送其父。 書云: 別來三載,近得令郎下顧,因知起居康勝,甚慰遠懷。 不佞向以誠樸見許于門下,貨帳往來,分毫不爽,所以吳越睽隔,肝膽可照。 豈期令郎發貨之後,即為窩賭者設誘,晝夜角戲,揮金如土,行中銀兩,支用殆盡。 曾效藥石,幾飽老拳,將來歸計,不知作何狼狽也。 謹錄行帳呈覽,以明鄙心。 如有半點虛開,神其殛之。 窩賭者著名臭蒼蠅溫阿四,門下前客金陵,想亦熟聞其無賴,幸即以嚴命召歸,毋使季子裘敝金盡,余不及。 客人捎寄到家,其父拆書觀看,氣得捶胸跌腳,悶倒在地。 舉家驚惶無措,多方解勸,才得甦醒。 調理數日,方能行動。 把所存家產,分授兩個幼子,將堵伯來花費銀兩,竟作一股分授與他。 請過他母舅作眼,表撥既定,乃寫數字,寄往金陵,以絶之云:「汝行同梟獍,不必歸家,以速我死。 」堵伯來見了父字,情知主人家走漏消息,約算貨銀,已耗散十分之七,只索拚命再賭,圖個複本,然後歸鄉,方好推着主人家造謗,以塞父母之口。 此番貪了複本下場,鬥牌不論有來沒來,四個椿兒通蛤了做,別人買一百,他便買一千,不勾半月,賭得囊資罄盡。 溫阿四向他道:「賭錢靠腰頭旺,才有得翻本日子。 你如今手中急促,只管胡亂做椿,透輸下去,如何是好?」堵伯來用巧言哄騙道:「老溫,你做囊家,恐我透輸下去,有累及你。 怪不得你說這幾句話,但我與你何等相知,豈肯負累好友?若沒有抵當,我也不下場賭了。 因前日家中寄信來說,目下又發四五百金絲貨,附與家表兄帶到此也。 大約旬日之內,貨到便有銀子。 弟所失帳,只要記明,自當一一算還。 兄再不消過慮,小弟原是個好漢子,錢財上邊,極是明白。 覷那一千五百的往來,全不放在心下。 在兄家相敘多時,難得還不識得小弟性情麼?」溫阿四心裡暗想道:「看他一向賭錢,委實撒漫,像個大老官兒。 前日也聞其家中有信,或者果有貨來,盡不可知。 我今日若慮其透輸,不容他賭,他定然到別處安身。 日後貨到,他必然也往別家揮霍,可不惡識斷了一個好主顧。 我如今且放此籌馬與他,贏則收作本錢,輸則記在帳上,行李衣飾之類,通在我家,也不怕他落空。 」那班閒漢又竄掇道:「堵客官,委實是上號主顧,人人貪其撒漫,所以聞風而至,晝夜不停,只為有這甜頭,引得場局愈興。 你的囊家生意愈好,經紀行中貨物一往一來,也是常事。 須要扳其下次,不可和他盡算。 就是我們日日在這裡幫襯,無非靠這一尊舍財羅漢,休得佛面上剝金,冷落了自家香火。 」 第2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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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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