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塞納河,我看到了河裡的爛泥和頽敗景象,街燈射出半死不活的亮光,男男女女差一點便窒息而死,河上的橋躲在房屋的陰影裡——那都是愛情的屠宰常一個男人肚子上掛着一隻手風琴靠牆站着,他的雙手在手腕處被砍斷了,然而手風琴像一袋子蛇似的在兩截斷肢間扭來扭去。 宇宙已經縮小,它只有一個街區長,沒有星星,沒有樹木,沒有河流。 生活在這兒的人全是死人,他們替別人造夢中坐的椅子。 這條街的中心有一個輪子,輪子中央裝着一部絞架,早已死去的入狂熱地試圖登上絞架,可是輪子在飛速旋轉……需要有某種東西幫助我恢復常態,昨天晚上我發現了它:帕皮尼。 我不在乎他是沙文主義者,是小小的虔誠教徒,還是近視眼的書獃子。 作為一個失敗者他是絶妙的……聽聽他讀過的書吧——只有十八歲!不僅讀過荷馬、但盯歌德、柏拉圖、埃庇克泰德,不僅讀過拉伯雷、塞萬提斯、斯威夫特民不僅讀過瓦爾特·惠特曼、埃德加·艾倫·坡、波德萊爾、維榮、卡爾杜齊、曼佐尼、洛卡·德·維加,也不僅讀過尼采、叔本華、康德、黑格爾、達爾文、斯賓塞、赫胥黎——他不僅讀過這些人的著述,還讀過夾在這些大人物之間的所有小人物的作品。 這是他在第10八頁寫到的。 然而,到第2百三十二頁他便鬆口了,吐露了真情。 他承認,「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那些書名。 我編過參考書目,我寫過評論文章,我也曾低毀、中傷過……我可以演說五分鐘或五天,然後我就無話可講了,乾癟了。 」 接着他又寫道,“每個人都想看看我,每個人都想同我談話。 人們不斷打擾我,也互相打擾,打聽我正在做什麼。 我怎麼樣? 全好了嗎?還在鄉間散步嗎?在工作?書寫完了?不久就開始寫另一本? “一個瘦猴似的德國人想叫我翻譯他的書,一個凶狠的俄國姑娘要我寫一本自傳,一位美國太太想知道有關我的最新情況,還有一位美國紳士要派他的馬車來接我去吃飯,你知道,也就是無拘無束地談談心。 又有一位我十年前的老同學、老室友要我把我寫的都唸給他聽,寫得有多快就念多快。 有一位相識的畫家朋友希望我擺好姿勢讓他畫,按小時付錢。 又有一位記者想要我現在的住址。 又有一個相識,是一位神秘主義者,想瞭解我靈魂的狀況。 另一位更實際些,他想瞭解我的存款狀況。 我的俱樂部主席問我肯不肯為孩子們做一次講演。 一位篤信宗教的女士希望我一有空就到她家去喝茶,她想聽聽我對耶穌基督的看法,還有——我認為那種新式繪畫法怎樣?……“老天爺?我變成什麼了?你們這些人有什麼權利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偷走我的時間,窺探我的心靈,汲取我的思想,叫我給你們做伴、做知己、做問訊處?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難道我是一個靠逗人開心領取薪俸的人,每天晚上都得在你們的蠢鼻子底下演一出聰明機智的閙劇?難道我是你們花錢買來僱來的奴僕,要在你們這些無所事事的懶漢面前爬行,將我所做所知的一切獻給你們?難道我是妓院裡的婊子,一聽到頭一個來嫖妓的、穿著考究的男人來了便紛紛趕忙撩起裙子,脫下襯衣? “我是一個矢志要做一番英雄業績、使這個世界在自己眼裡變得更加易於接受的男子漢。 假如在軟弱的、鬆懈的、不得已的一剎那間我發脾氣了———些在言語表達中冷卻下來的狂怒情感———個捆在幻想之中、充滿激情的夢——好吧,聽不聽得進去都由你們……只是別打擾我! “我是一個自由的人,我需要自由。 我需要獨自一個人獃着,我需要獨自仔細想想我的恥辱、我的失意,我需要陽光和街上的鋪路石——不過不要人陪伴,不要同人交談,只是獨自一人獃着,由自己心中的樂曲陪伴,你們要我的什麼?每當我有話要說,我便把它印出來。 每當我要給予什麼,我便把它拿出來。 你們無休止的好奇心令我噁心!你們的奉承話使我感到恥辱!你們的茶快把我毒死了!我誰的也不欠,我只對上帝負責——只要他存在!” 據我看帕皮尼談到獨處的需要時忽略了一個細微之處。 假如你窮困潦倒,獨自一個人獃着並非難事。 對了,一位藝術家需要的正是孤獨。 我稱自己為藝術家,但願自己是一位藝術家吧。 這天下午美美地睡了一會兒,這一覺在我的脊椎之間墊進了天鵝絨,產生了足夠我想三天的想法。 我精力十分充沛,卻無處可以消耗。 我決定去散步,走到街上卻又改變了主意,要去看電影。 可是我看不成電影——還差幾個蘇。 那麼還是去散步,走到每一家影院前我都要停下看看海報,再看看價目表。 進這些下流場所真是夠便宜的,可我還差幾個蘇。 若不是天色已晚,我倒可以回去賣掉一個空酒瓶。 待來到阿梅利街,我早已忘掉了電影的事,這條街是我最喜歡的街道之一,也是市政當局有幸忘記鋪墊的一條街。 大塊大塊的鵝卵石從街道這一側堆到另一側,延伸了一個街區,呈細長的一條。 標緻旅館就在這條街上,還有一座小教堂,活像是專為共和國總統和他一家人建造的。 偶爾見到一座樸素的小教堂倒也不錯,巴黎到處都是金碧輝煌的大教堂。 第3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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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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