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3年，長安苦雨，杜甫家的房子到處漏水，甚至牆上發霉，地上生苔。 在潮濕的侵襲之下，他患了感冒，並由感冒引起氣管炎，氣管炎引起了肺氣腫。 杜甫晝夜咳嗽，吃也不好，睡也不好，搞得他面黃肌瘦。 當然可惡的還是肺氣腫，它一旦纏住杜甫，便緊緊貼在他的身上了。 一直到杜甫死於湘江，這個肺氣腫也沒有離開他。 在斷炊的一些日子，杜甫還曾經混入長安的難民之中領取唐政府的救濟糧。 依我的想象，杜甫當時是破衣爛衫，滿臉痛楚。 不過在我看起來，杜甫這才有風度，因為它顯出了十足的詩人氣象。 杜甫貧病交加，顯然不可能陞官發財了，於是所謂的朋友就都迴避着他。 不過我以為，這也沒有什麼，它甚至還增加了詩人的體驗，使詩人的眼睛更毒辣更深邃了一層。 公元754年，杜甫艱苦到了極點，竟不得不讓妻子和孩子投奔家在奉先的一個親戚。 之後，杜甫來往奔波于長安與奉先之間。 大約就是這些奔波使他有機會發現社會的兩極分化，他說：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公元755年，杜甫忽然收到唐政府一份檔案，是要他擔任河西縣尉的。 徵收賦稅，追捕盜賊，而且是在荒涼之地幹這些勾當，杜甫感覺沮喪，遂沒有上任。 不知道是誰作了通融，總之，唐政府轉而讓杜甫當京兆府兵曹參軍。 它也屬於芝麻官，但它卻多少要用一點筆墨，符合詩人的身分，而且它處于長安周圍，容易交往，晉陞的機會顯然會多一些。 於是杜甫就接受了京兆府兵曹參軍的任命。 四十四歲而當芝麻官，儘管是讓詩人汗顏的，不過杜甫總算走上了仕途。 不料一月之後爆發了安史之亂，它電閃雷鳴似地打碎了社會的秩序，也打碎了杜甫的設計。 在戰爭期間，杜甫有一陣也做了俘虜，可他卻沒有王維的顯赫和聲望，從而為安祿山所利用，反而他衣衫襤褸，身體虛弱，是活脫脫的一個難民。 一天黃昏，他乘士兵不注意，迅速藏在了一片樹林之中，隨之擺脫了叛軍的控制。 杜甫跑出長安，西行到鳳翔，在這裡拜見了指揮唐軍平亂的唐肅宗，並向皇帝忠實地彙報了自己在長安的經歷。 杜甫的表現讓唐肅宗滿意，遂任命其為唐政府左拾遺。 杜甫終於進入了權力階層，他能不激動嗎‧事實是，接到聖旨之後，杜甫激動得失聲痛哭。 公元757年，郭子儀率兵收復了京師，杜甫隨唐肅宗及其唐政府百官回到了長安。 這一階段，他的生活還是很愜意的。 他不但有俸祿，而且在大明宮早朝的時候，得以參加詩人的唱和，這些詩人包括王維和岑參，還有賈至。 杜甫有這樣的生活確實是來之不易的，何況他年近半百，應該珍惜才是。 但詩人卻不會明哲保身。 宰相房(音guan)在平亂期間，率兵作戰，屢屢失敗，招致了唐肅宗對他的不滿。 也許聰明的辦法是檢點自己，把其他工作做好。 可房(音guan)卻大而化之，不但缺乏反省之意，而且居然窩藏一個嫌疑分子。 唐肅宗極其惱火，就貶謫了他，甚至還要斬處之。 在杜甫困難的歲月，房(音guan)曾經給了詩人以支持。 於是詩人就出於義氣與友誼，儘力為房(音guan)辯護，遂得罪了唐肅宗。 公元758年5月，唐政府一紙文書便把杜甫降為唐華州司功參軍，負責祭祀之類的工作。 杜甫敢怒而不敢言，悲憤地離開了長安。 過了一年，他就到成都去了，之後越走越遠，最終死於湘江一條破船之中。 在成都的那幾年，人生的失意顯然扭曲了杜甫，他抑鬱、怨恨、傲慢、偏激，經常大發脾氣。 嚴武一家與杜甫一家屬於世交，嚴武擔任成都尹和劍南東西川節度使之後，出於善意，召杜甫到他的幕府工作，並舉薦其當檢校工部員外郎，是很照顧杜甫的。 可他對嚴武卻不領情，不尊重。 見到嚴武，他也不戴頭巾，也不打招呼，使嚴武沒有一點面子。 有一次杜甫喝多了，發起了酒瘋。 他居然一下站到嚴武的床上，瞪着眼睛，吊著嗓子，說：「嚴挺之竟有這樣一個兒子!竟有這樣的兒子啊!」 十五 岑參小杜甫三歲，是河南南陽人。 他的詩既批評戰爭的殘酷，又歌頌戰爭之中湧現出來的英雄及其勇敢精神，還挖掘非常時期的人性之美，詩風蒼涼而慷慨。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這是岑參在出塞路上所寫作的一首詩，似乎平易，實際上是很有韻味的。 大約二十歲左右，岑參到長安去謀職，其結果當然是碰壁。 十年之後，他進士及第，很希望能進唐政府工作，也不果。 於是他就退而求其次，到安西節 度使高仙芝幕府去當了書記，之後到西北庭節度使封常清幕府去做了判官，戎馬生涯，凡十年之久，一直到唐軍平息安史之亂。 公元758年，杜甫以左拾遺的身分向唐肅宗舉薦岑參。 他認為岑參德高望重，富於見識，可以從事規諫工作。 但唐肅宗卻疑慮重重，只勉強讓岑參當了中書省的右補闕。 當時唐肅宗身邊有兩個人，一個太監李輔國，一個寵妾張良娣，這兩個人都有野心，遂互相勾結，排斥異己，把唐政府搞得鷄犬不寧。 岑參覺得這種生活不但沒有意思，而且充滿了危險，便計劃離開長安，到別的地方去工作。 十六 在岑參出生三十六年之後，孟郊出生於唐湖州武康。 這一年是公元751年，唐玄宗在太清官舉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動，長安一片喜氣。 但高仙芝卻敗給了大食，唐軍將士血染大漠，屍橫荒野，鬼神也為之而驚。 孟郊的人生格調，可以一言以蔽之：落魄。 第11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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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散文》
第114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