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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152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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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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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隨後,這天晚上十一點多鐘的時候,他又進行了一次反常和出人意料的訪問。雨一直還在下個不停。十一點二十分,他渾身濕透,走進了瓦西利耶夫斯基島第三幹線馬雷大街上他未婚妻父母家那所狹小的住宅。他好容易才敲開了門,起初他的到來引起了極大的驚慌和不安;不過只要願意,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是一個舉止態度很有魅力的人,所以未婚妻深明事理的父母最初的猜測(雖說他們的猜測是很敏鋭的)立刻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們本以為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準是在這以前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因而失去了自製。未婚妻的那位富有同情心而且深明事理的母親把虛弱無力、坐在安樂椅裡的父親推到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跟前,像往常一樣,立刻提出一些她其實並不關心的問題。(這個女人從來不直截了當地提問題,總是先面帶微笑,搓着手,隨後,如果一定需要知道什麼,譬如說,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願意訂在哪一天舉行婚禮,那麼她就會提出一些最有趣、而且几乎是渴望得到回答的問題,詢問有關巴黎的種種事情和那裡的宮廷生活,只是在這以後才照例談到瓦西利耶夫斯基島的第三幹線上來。)在旁的時候,這種談話方式當然會讓人十分尊敬,然而這一次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不知為什麼卻顯得特別沒有耐心,並堅決要求會見未婚妻,儘管一開始就已經告訴過他,未婚妻已經睡了。當然,未婚妻還是出來了,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直截了當地對她說,由於一個很重要的情況,他必須暫時離開彼得堡,所以給她送來了一萬五千銀盧布票面不同的紙幣,請她收下這筆錢,作為他送給她的禮物,因為他早就打算在結婚之前把這一點兒錢送給她了。當然,這樣的解釋絲毫也沒能說明,這禮物與立刻動身運行,與一定要冒雨在深更半夜來送禮物有什麼特殊的邏輯聯繫,然而事情卻十分順利地對付過去了。就連必不可免的「哎喲」和「啊呀」,刨根究底的詢問和驚訝,不知為什麼也突然異乎尋常地既有節制,又有分寸;然而對他的感謝卻是最熱烈的,那位最有理智的母親甚至感激涕零,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站起來,笑了,吻了吻未婚妻,拍了拍她的小臉蛋兒,肯定地說,他不久就會回來,他注意到,她的眼睛裡雖然流露出孩子的好奇神情,但同時也好像向他提出一個十分嚴肅的、無聲的問題,他想了想,再次吻了吻她,心裡立刻真誠地感到遺憾,因為他的禮物立刻就會給鎖起來,由這位最懂道理的母親來保管了。他走了,丟下了這些心情異常興奮的人。然而富有同情心的母親立刻低聲匆匆地解答了幾個最重要的疑問,確切地說,就是認為阿爾卡季 • 伊萬諾維奇是個大人物,是個有作為的人,有很多關係,是個大富翁,――天知道他頭腦裡有些什麼想法,忽然想要出門,立刻就走,忽然想要送錢,立刻就把錢送給別人,所以,用不着大驚小怪。當然,他渾身濕透,這很奇怪,不過,譬如說吧,英國人比這更怪,而且這些上流社會的人都不在乎人家怎麼議論他們,也不拘禮節。也許他甚至是故意這樣做,好讓人看看,他誰也不怕。而主要的是,這件事無論對什麼人一個字也不能說,因為天知道這會產生什麼後果,錢嘛,得趕緊鎖起來,而且當然啦,菲多西婭一直待在廚房裡,這可是最好也不過了,主要的是,絶對,絶對,絶對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這個詭計多端的列斯莉赫,等等,等等。他們坐在那裡悄悄地議論着,一直談到兩點鐘。不過,未婚妻早就去睡覺了,她感到驚訝,又有點兒憂鬱。

然而斯維德里蓋洛夫正好在半夜過了×橋,往彼得堡那個方向走去。雨停了,風卻在呼嘯。他冷得發抖了,有一會兒工夫,他懷着一種特殊的好奇心,甚至是疑問地望瞭望小涅瓦河裡黑赳赳的河水。但是他很快就覺得,站在河邊冷得很;他轉身往×大街走去。他已經在長得好像沒有盡頭的×大街上大踏步地走了很久,几乎走了半個鐘頭,黑暗中,不止一次在那條用木塊鋪成的路面上絆倒,可他還是懷着好奇心不停地在大街右側尋找着什麼。不久前有一次他從附近路過,在這兒某處,已經是大街的盡頭,看到過一家木結構的旅館,不過相當寬敞,旅館的名稱,就他所記得的,好像是叫阿德里安諾波利。他的推斷是正確的,在這樣荒涼的地方,這家旅館是個相當顯眼的目標,就是在黑夜裡,也不可能找不到它。這是一座已經發黑的、很長的木頭房子,儘管已經很晚了,房子裡仍然燈火通明,看得出裡面還相當熱閙。他走了進去,在走廊上碰到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他問那個人有沒有房間。那人打量了一下斯維德里蓋洛夫,精神振作起來,立刻把他領到很遠的一間房間裡,這間房子又悶又狹小,縮在走廊盡頭一個角落裡,就在樓梯底下。但是沒有別的房間;全都客滿了。那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疑問地望着他。


  

「有茶嗎?」斯維德里蓋洛夫問。

「這個可以。」

「還有什麼嗎?」

「小牛肉,伏特加,冷盤。」

「給拿小牛肉和茶來。」

「不再需要什麼別的了嗎?」那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甚至有點兒困惑莫解地問。


  
「什麼也不要了,什麼也不要了!」

那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大失所望地走了。

「想必是個好地方,」斯維德里蓋洛夫想,「我怎麼不知道呢。大概,我這副樣子也像是從哪兒的夜酒店裡出來的,路上已經出過什麼事了。不過我真想知道,經常住在這裡,在這裡過夜的是些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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