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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141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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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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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跟您說過兩次了。這個地址不知不覺深深印在了您的腦子裡。於是您也就不知不覺彎到這兒來了,然而您是精確地按照地址找來的,雖說您自己並沒意識到這一點。當時我跟您說的時候,並沒指望您會理解我的意思。您太露馬腳了,羅季昂 • 羅曼內奇。我還要告訴您:我深信,彼得堡有許多人走路的時候都在自言自語。這是個半瘋狂的人的城市。如果我們有科學的話,那麼醫生、法學家和哲學家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專業作一次極有價值的調查研究。難得找到這麼一個地方,像在彼得堡這樣,對人有這麼多憂鬱的、強烈的和奇怪的影響。單是氣候的影響就令人吃驚!然而這是全俄羅斯的中心,它的特徵應該在一切事物上都反映出來。不過現在問題不在這裡,而在於,我已經有好幾次對您冷眼旁觀了。您從家裡出來的時候還在昂着頭。走了二十來步,您已經低下頭,把雙手背在背後了。您在看,可是無論是前面、還是兩旁的東西,您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最後,您嘴唇微微翕動,自言自語起來,有時您還伸出一隻手,作着手勢。這很不好。說不定,除了我,還有別人在注意您,這可就對您不利了。其實,對我來說,反正一樣,我不會治好您這個病,不過您當然明白我的意思。」

「您知道有人在監視我?」拉斯科利尼科夫問,同時試探地打量着他。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斯維德里蓋洛夫似乎驚訝地回答。

「嗯,那就請您不要管我,」拉斯科利尼科夫皺起眉頭,含糊不清地說。

「好吧,我不管您。」

「您最好還是說說,既然您常來這兒喝酒,而且曾兩次約我到這兒來會面,那麼現在,我從街上朝窗子裡望的時候,您為什麼卻躲起來,想要溜走呢?這我看得很清楚。」

「嘿!嘿!當時我站在您房門口的時候,您為什麼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假裝睡覺呢?其實您根本就沒睡。這我看得很清楚。」

「我可能有....原因....這您是知道的。」

「我也可能有我的原因,雖說您不會知道,是什麼原因。」

拉斯科利尼科夫把右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用右手的手指從下面托着下巴,凝神注視着斯維德里蓋洛夫。他對著他的臉仔細看了一會兒,以前這張臉也總是讓他感到驚訝。這是一張奇怪的臉,好像是個假面具:面色白中透紅,鮮紅的嘴唇,留着一部色澤光亮的談黃色大鬍子,一頭淡黃色的頭髮還相當濃密。他的眼睛不知怎麼好像太藍了,目光不知怎麼似乎過于陰沉而又獃滯。在這張就年齡來說顯得異常年輕的、美麗的臉上,不知有點兒什麼讓人感到極不愉快的東西。斯維德里蓋洛夫的衣服極其考究,是一套輕而薄的夏裝,而他特別向人炫耀的,還是他的內衣。一隻手指上戴着一枚鑲着貴重寶石的老大的戒指。

「難道我也得和您較量較量嗎,」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焦躁不安、急不可耐、直截了當地說,「如果您想傷害我,雖然您也許是一個最危險的人,可是我卻不想突然改變自己的習慣。我這就讓您看看,我並不是像您所想的那樣愛惜自己,您大概認為我非常愛惜自己吧。您要知道,我來找您,是要直截了當地告訴您,如果您對舍妹還有從前的那種打算,如果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您想利用最近發現的秘密,那麼在您把我關進監獄之前,我就先殺了您。我說話是算數的:您要知道,我說得到,就做得到。第二,如果您想對我沒什麼,――因為這些時候我一直覺得您好像有話要對我說,――那麼就請快點兒說吧,因為時間是很寶貴的,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遲了。」

「您這麼急,是急於上哪兒去啊?」斯維德里蓋洛夫問,一邊好奇地細細打量他。

「什麼事情都有幾個發展階段,」拉斯科利尼科夫陰鬱地、急不可耐地說。

「您自己剛纔要求我們開誠佈公,可是對我的第一個問題,您就拒絶回答,」斯維德里蓋洛夫微笑着說。「您總是覺得我有什麼目的,所以一直用懷疑的目光來看我。有什麼呢,處在您的地位上,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不管我多麼想跟您交朋友,可我還是不敢讓您相信,事情恰恰相反。真的,這樣做得不償失,而且我也沒打算跟您談任何特殊的事情。」 「那麼您為什麼那樣需要我呢?您不是對我很感興趣嗎?」

「只不過是作為一個有趣的觀察對象罷了。您的處境很不平常,我喜歡這種很不平常的性質,――這就是我對您感興趣的原因!此外,您是我十分關心的一個女人的哥哥,還有,當時我經常從這個女人那裡聽到許多關於您的事情,因此我得出結論,您對她有很大的影響;難道這還不夠嗎?嘿――嘿――嘿!不過,我得承認,對於我來說,您的問題非常複雜,我很難回答您。嗯,譬如說,現在您來找我,不僅是有事,而且還想來瞭解點兒什麼新情況吧?是這樣吧?是這樣的,不是嗎?」斯維德里蓋洛夫臉上帶著狡猾的微笑,堅持說, “既然如此,那麼您要知道,還在我到這兒來的路上,在火車上的時候,我就對您抱有希望了,希望您也能告訴我點兒什麼新情況,希望能從您這裡得到點兒什麼對我有用的東西!

瞧,我們都是多麼富有啊!”

「什麼有用的東西呢?」

「怎麼跟您說呢?難道我知道是什麼嗎?您瞧,我一直待在一家小飯館裡,就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也就是說,倒不是心滿意足,而是說,總得有個地方坐坐吧。嗯,就拿這個可憐的卡佳來說吧,――您看到了吧?....嗯,譬如說,雖然我是個愛吃的人,俱樂部①的美食家,可是您瞧,像這樣的東西我也能吃!(他伸出一隻手指,指指角落裡,那裡一張小桌子上擺着一個洋鐵盤子,盤子裡盛着吃剩的、讓人難以下嚥的土豆燒牛排。)順便問一聲,您吃過午飯了嗎?我稍微吃了一點兒,不想再吃了。譬如說吧,我根本不喝酒。除了香檳,什麼也不喝,就連香檳,整整一晚上也只喝了一杯,就這樣還覺得頭痛。現在我叫了這杯酒,是為了提提神,因為我打算到一個地方去,您看得出來,我的心情有點兒特別。剛纔我所以像個小學生樣躲起來,是因為我想,您會妨礙我;不過,看來(他掏出表來),還可以跟您在一起坐一個鐘頭;現在是四點半。您相信嗎,要是有個什麼專長就好了;要是我是個地主,要麼是神甫,要麼是槍騎兵,攝影師,新聞記者....那就好了,可是什麼、什麼專長都沒有!有時候甚至覺得無聊。真的,我還以為您會告訴我點兒什麼新情況呢。」

①指莫斯科、彼得堡的英國俱樂部,那裡有最好的廚師;美食家們都喜歡到那裡去享用烹調得最好的菜餚。 「那麼您是什麼人,您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是什麼人?您是知道的:我是個貴族,曾在騎兵隊裡服役兩年,後來在這兒,在彼得堡閒蕩,後來和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結婚,住在鄉下。這就是我的履歷!」


  

「您好像是個賭徒?」

「不,我算什麼賭徒。是賭棍,不是賭徒。」

「您是賭棍?」

「是啊,是賭棍。」「怎麼,有人打過您嗎!」

「有過。那又怎樣呢?」

「喂,那麼,您可以要求決鬥....一般說,決鬥會使人獲得新生....」

「我不反駁您,而且我也不善於談論哲學問題。我坦白地對您說,我匆匆趕到這裡來,多半是為了女人。」

「剛剛埋葬了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您就趕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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