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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46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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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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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我說的不是罪證,而是問題,說的是他們怎樣理解實質!唉,見鬼!....他們一再施加壓力,逼供,於是他就招認了:『不是在人行道上撿的,』他說,『是在我跟米特列一道油漆的那套房子裡撿到的。』『怎麼撿到的?』『是這麼撿到的:我和米特列油漆了一整天,一直到八點鐘,已經打算走了,可是米特列拿起刷子,往我臉上抹油漆,他抹了我一臉漆,轉身就跑,我在他後面追。我在後面追他,邊追邊喊;剛一下樓梯,正往大門口跑,我一下子撞到管院子的和幾位先生身上,有幾位先生跟他在一起,我記不得了,為了這,管院子的把我大罵了一頓,另一個管院子的也罵了我,管院子的人的老婆也跑出來罵我們,有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走進大門,他也罵我們,因為我和米特列橫躺在那裡,攔住了路:我揪住米特列的頭髮,把他按倒在地上,拿拳頭捶他,米特列也從我身子底下揪住我的頭髮,拿拳頭捶我,我們這樣打架不是因為誰恨誰,而是因為我們要好,鬧著玩兒。後來米特列掙脫出來,往街上跑去,我跟在他後面追,沒追上,就一個人回到那套房子裡,――因為,得收拾收拾。我動手收拾東西,等着米特列,他也許會回來。在穿堂門後的牆角落裡忽然踩到一個小盒子。我一看,有個小盒子,包在紙裡。我把紙拆開,看到有幾個那麼小的小鈎,我把小鈎扳開――原來小盒子裡裝着耳環....』」

「在門後邊?放在門後邊?在門後邊?」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高聲叫喊,用渾濁、驚恐的目光瞅着拉祖米欣,用一隻手撐着,在沙發上慢慢欠起身來。


  

「是啊....怎麼呢?你怎麼了?你怎麼這樣?」拉祖米欣也從座位上欠起身來。

「沒什麼!....」拉斯科利尼科夫用勉強可以聽到的聲音回答,又倒在枕頭上,轉過臉去,對著牆壁。有一會工夫,大家都默不作聲。

「大概,他打了個盹兒,還沒完全睡醒,」最後,拉祖米欣疑問地望着佐西莫夫說;佐西莫夫輕輕地搖搖頭,表示不同意他的說法。「好,接著說吧,」佐西莫夫說,「以後怎麼樣了?」

「以後怎麼樣了?他一看到耳環,立刻把那套房子和米特列全都忘了,拿起帽子,跑到了杜什金那裡,大家都已經知道,他從杜什金那裡拿到了一個盧布,卻對杜什金撒了個謊,說是在人行道上撿的,而且馬上就把錢換開,買酒喝了。對於殺人的事,他還是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到第三天才聽說的。』『為什麼到現在你一直不露面呢?』『因為害怕。』 『為什麼要上吊?』『因為擔心。』『擔心什麼?』『給我判罪。』瞧,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現在你是怎麼想呢,他們從中得出了什麼結論?」

「有什麼好想的呢,線索是有的,不管是什麼線索吧,可總是線索。事實。你不會認為該把你的油漆工釋放了吧?」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認定他就是兇手了!他們已經毫不懷疑....」

「你胡扯;你太性急了。那麼耳環呢?你得同意,如果耳環就是在那一天那個時候從老太婆的箱子裡落到尼古拉①手裡的,――你得同意,它們總得通過某種方式才能落到他的手裡,對不對呢?在這類案件的偵查過程中,這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①尼古拉即米科拉。 「怎麼落到他手裡的!怎麼落到他手裡的?」拉祖米欣高聲叫喊,「難道你,醫生,作為一個首先必須研究人、比任何人都更有機會研究人的本性的醫生,難道你還沒看出,根據所有這些材料來看,這個尼古拉的本性是什麼樣的嗎?難道你還沒一眼看出,在審問中他供述的一切都是絶對不容懷疑的實情嗎?耳環正是像他供述的那樣落到他手裡的。他踩到了小盒子,於是把它撿了起來!」

「絶對不容懷疑的實情!可是他自己也供認,從一開始他就撒了謊。」

「你聽我說。你留心聽著:管院子的、科赫、佩斯特里亞科夫、另一個管院子的、第一個管院子的人的妻子、當時正坐在她屋裡的一個女人、七等文官克留科夫,就在這時候他正從馬車上下來,攙着一位太太的手走進大門,――所有的人,也就是有八個或九個證人,都異口同聲地證明,尼古拉把德米特裡①按倒在地上,壓在他身上用拳頭揍他,德米特裡也揪住尼古拉的頭髮,用拳頭揍他。他們橫躺在路上,攔住了道路;四面八方都在罵他們,可他們卻『像小孩子一樣』(證人們的原話),一個壓在一個身上,尖聲大叫,打架,哈哈大笑,兩人爭先恐後地哈哈大笑,兩人的臉都滑稽得要命,像孩子樣互相追趕着,跑到街上去了。你聽到了嗎?現在請你注意,可別忽略過去:樓上屍體還有熱氣,聽到了嗎,發現屍體的時候,屍體還有熱氣!如果是他們殺的,或者是尼古拉獨自一個人殺的,還撬開箱子,搶走了財物,或者僅僅是以某種方式參加了搶劫,那麼請允許我向你提個問題,只提一個問題:這樣的精神狀態,也就是尖聲叫喊,哈哈大笑,像小孩子樣在大門口打架,――這樣的精神狀態與斧頭、鮮血、惡毒的詭計、小心謹慎、搶劫,能夠協調得起來嗎?剛剛殺了人,總共才不過過了五分鐘或十分鐘,――所以得出這一結論,是因為屍體還有熱氣,――他們知道馬上就會有人來,卻突然丟下屍體,讓房門散着離開了那套房間,而且丟下了到手的財物,像小孩子樣在路上滾作一團,哈哈大笑,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來,而異口同聲證明這一情況的足有十個證人!」

①德米特裡即米特列。 「當然,奇怪!當然,這不可能,不過....」


  
「不,老兄,不是不過,而是,如果就在那同一天同一時刻落到尼古拉手裡的耳環的確是對他不利的物證――然而這物證已直接由他的供詞作了說明,所以這還是一個有爭議的物證,――那就也應該考慮到那些證明他無罪的事實,何況這些事實都是無法反駁的呢。你是怎麼認為呢,根據我們法學的特性來看,他們會不會,或者能不能把僅僅基於心理上不可能、僅僅基于精神狀態的事實看作無法反駁的事實,因而可以推翻所有認為有罪的物證,而不管這些物證是什麼東西?不,他們決不會接受這樣的事實,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因為他們發現了那個小盒子,而這個人又想上吊,『如果他不是覺得自己有罪,就不可能這麼做!』這是個主要問題,這就是我為什麼着急的原因!你要明白!」

「我看出來了,你在着急。等等,我忘了問一聲:有什麼能夠證明,裝着耳環的小盒子確實是老太婆箱子裡的東西?」

「這已經證明了,」拉祖米欣皺起眉頭,好像不樂意似地回答,「科赫認出了這東西,並且指出了誰是抵押人,後者肯定地證明,東西確實是他的。」

「糟糕。現在還有一個問題:科赫和佩斯特里亞科夫上樓去的時候,有沒有人看到過尼古拉,能不能以什麼方式證明這一點?」

「問題就在這裡了,誰也沒看到過他,」拉祖米欣感到遺憾地說,「糟就糟在這裡,就連科赫和佩斯特里亞科夫上樓去的時候也沒看到他們,雖說他們的證明現在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他們說:『我們看到,房門開着,想必有人在裡面幹活,不過打開前門經過的時候沒有注意,也記不清當時裡面有沒有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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