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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 我的可憐的心頭充滿了無限的哀愁,我的腳下再也跳不出快樂的節奏;所以不要跳舞,姑娘,想些別的玩意兒吧。
宮女甲 娘娘,那麼我們來講故事好不好?
王後 悲哀的還是快樂的?
宮女甲 娘娘,悲哀的也要講,快樂的也要講。
王後 悲哀的我也不要聽,快樂的我也不要聽;因為假如是快樂的故事,我是一個全然沒有快樂的人,它會格外引起我的悲哀;假如是悲哀的故事,我的悲哀已經太多了,它會使我在悲哀之上再加悲哀。我已經有的,我無須反覆絮說;我所缺少的,抱怨也沒有用處。
宮女甲 娘娘,讓我唱支歌兒給您聽聽。
王後 你要是有那樣的興緻,那也很好;可是我倒寧願你對我哭泣。
宮女甲 娘娘,要是哭泣可以給您安慰,我也會哭一下的。
王後 要是哭泣可以給我安慰,我也早就會唱起歌來,用不著告借你的眼淚了。可是且慢,園丁們來了;讓我們走進這些樹木的陰影裡去。我可以打賭,他們一定會談到國家大事;因為每次政局發生變化的時候,誰都會對國事發一些議論,在值得慨嘆的日子來到之前,先慨嘆一番。(王後及宮女等退後。)
一園丁及二僕人上。
園丁 去,你把那邊垂下來的杏子紮起來,它們像頑劣的子女一般,使它們的老父因為不勝重負而彎腰屈背;那些彎曲的樹枝你要把它們支撐住了。你去做一個劊子手,斬下那些長得太快的小枝的頭,它們在咱們的共和國裡太顯得高傲了,咱們國裡一切都應該平等的。你們去做各人的事,我要去割下那些有害的莠草,它們本身沒有一點用處,卻會吸收土壤中的肥料,阻礙鮮花的生長。
仆甲 我們何必在這小小的圍牆之內保持著法紀、秩序和有條不紊的佈置,誇耀我們雛型的治績;你看我們那座以大海為圍牆的花園,我們整個的國土,不是莠草蔓生,她的最美的鮮花全都窒息而死,她的果樹無人修剪,她的籬笆東倒西歪,她的花池淩亂無序,她的佳卉異草,被蟲兒蛀得枝葉彫殘嗎?
園丁 不要胡說。那容忍著這樣一個淩亂無序的春天的人,自己已經遭到落葉飄零的命運;那些托庇於他的廣佈的枝葉之下,名為擁護他,實則在吮吸他的精液的莠草,全都被波林勃洛克連根拔起了;我的意思是說威爾特郡伯爵和布希、格林那些人們。
仆甲 什麼!他們死了嗎?
園丁 他們都死了;波林勃洛克已經捉住那個浪蕩的國王。啊!可惜他不曾像我們治理這座花園一般治理他的國土!我們每年按著時季,總要略微割破我們果樹的外皮,因為恐怕它們過於肥茂,反而結不出果子;要是他能夠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那些威權日盛的人們,他們就可以自知戒飭,他也可以嘗到他們忠心的果實。對於多餘的旁枝,我們總是毫不吝惜地把它們剪去,讓那結果的乾枝繁榮滋長;要是他也能夠採取這樣的辦法,他就可以保全他的王冠,不致於在嬉戲遊樂之中把它輕輕斷送了。
仆甲 呀!那麼你想國王將要被他們廢黜嗎?
園丁 他現在已經被人壓倒,說不定他們會把他廢黜的。約克公爵的一位好朋友昨晚得到那邊來信,信裡提到的都是一些很壞的消息。
王後 啊!我再不說話就要悶死了。(上前)你這地上的亞當,你是來治理這座花園的,怎麼敢掉弄你的粗魯放肆的舌頭,說出這些不愉快的消息?哪一個夏娃,哪一條蛇,引誘著你,想造成被咒詛的人類第二次的墮落?為什麼你要說理查王被人廢黜?你這比無知的泥土略勝一籌的蠢物,你竟敢預言他的沒落嗎?說,你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怎樣聽到這些惡劣的消息的?快說,你這賤奴。
園丁 恕我,娘娘;說出這樣的消息,對於我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可是我所說的都是事實。理查王已經在波林勃洛克的強力的挾持之下;他們兩人的命運已經稱量過了:在您的主上這一方面,除了他自己本身以外一無所有,只有他那一些隨身的虛驕的習氣,使他顯得格外輕浮;可是在偉大的波林勃洛克這一方面,除了他自己以外,有的是全英國的貴族;這樣兩相比較,就顯得輕重懸殊,把理查王的聲勢壓下去了。您趕快到倫敦去,就可以親自看個明白;我所說的不過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實。
王後 捷足的災禍啊,你的消息本應該以我作對象,但你卻直到最後才讓我知道嗎?啊!你所以最後告訴我,一定是想使我把悲哀長留胸臆。來,姑娘們,我們到倫敦去,會一會倫敦的不幸的君王吧。唉!難道我活了這一輩子,現在必須用我的悲哀的臉色,歡迎偉大的波林勃洛克的凱旋嗎?園丁,因為你告訴我這些不幸的消息,但願上帝使你種下的草木永遠不能生長。(王後及宮女等下。)
園丁 可憐的王後!要是你能夠保持你的尊嚴的地位,我也甘心受你的咒詛,犧牲我的畢生的技能。這兒她落下過一滴眼淚;就在這地方,我要種下一列苦味的蕓香;這象徵著憂愁的芳草不久將要發芽長葉,紀念一位哭泣的王後。(同下。)
第四幕
第一場 倫敦。威司敏斯特大廳
中設禦座,諸顯貴教士列坐右側,貴族列坐左側,平民立於階下。波林勃洛克、奧墨爾、薩立、諾森伯蘭、亨利·潘西、費茲華特、另一貴族、卡萊爾主教、威司敏斯特長老及侍從等上。警吏等押巴各特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