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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59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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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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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萬尼亞,你總是原諒我,原諒我的次數太多了,但是要知道,任何忍耐總有個限度。我知道你永遠不會不愛我,但是一定會認為我這個人忘恩負義,昨天和前天我對你就是忘恩負義的,只考慮自己,殘忍....」

她突然淚如雨下,將臉緊貼在我的肩膀上。


  

「得了,娜塔莎,」我急忙勸慰她,「要知道,我病得很重,病了一夜:甚至現在,兩條腿都站不穩,所以無論是昨天晚上還是今天,我都沒能來看你,你卻以為我生氣了....我親愛的朋友,難道我還不知道現在你心裡在想什麼嗎?」

「那就好....這麼說,像平常一樣,你又原諒我了,」她說道,破涕為笑,緊緊握著我的手,把我的手都握疼了。「其餘的咱們以後談。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萬尼亞。現在,咱們過去吧....」

「那快走,娜塔莎;咱倆這麼突然地撇下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會看到的,一定會看到的,」她對我匆匆地悄聲道。「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一切,不幸被我言中。罪魁禍首就是他。今晚就可以見分曉了。走!」

我沒聽懂,但是已經沒時間問了。娜塔莎走出來見公爵時面容開朗。他還拿着禮帽站在那裡。她笑容可掬地向他道歉,從他手裡接過禮帽,親自給他搬來一把椅子,於是我們占就圍坐在她的小桌旁。

「剛纔說到我那糊塗蟲,」公爵繼續道,「我只見過他一面,也就一會兒工夫,而且還在街上,他正要上車去拜訪秀娜伊達·費奧多羅關娜伯爵夫人。他行色匆匆,您想,分別四天後,他甚至都不肯站起來,下車陪我到屋子裡去坐會兒。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他現在還沒來看您,而且我還先他而到,看來,這事全怪我;因為我今天不能去看伯爵夫人,所以我就利用這機會讓他去替我辦件事。但是,他立刻會來的。」

「他想必答應過您今天要來吧?」娜塔莎望着公爵,擺出一副十分老實的樣子,問道。

「啊呀,我的上帝,他哪能不來呢;您怎麼會問這話!」他注視着她,驚訝地叫道。「不過,我懂了:您在生他的氣。他來得最晚,委實太不像話了。但是,我再說一遍,這全怪我。您就別生他的氣啦。他不愛動腦子,是個糊塗蟲;我決不護短,但是有些特殊情況,要求他現在不僅不能置伯爵夫人家于不顧,也不能丟開其他一些關係,而是恰恰相反,應當儘可能常去拜訪。嗯,因為他現在大概已經跟您形影不離,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置諸腦後,那麼,有時候我要差遣他去幹一、兩件事,至多也不過一兩小時,那就只能請您多多包涵了。我相信,自從那天晚上起,他大概還一次都沒去看過K公爵夫人,因此我感到不勝遺憾,方纔竟沒來得及問他!....」

我瞥了一眼娜塔莎。她臉上掛着一絲半含嘲弄的微笑,聽著公爵的這一番高論。但是他又說得這麼直率,這麼自然,似乎不可能對他有絲毫懷疑。

「您竟當真不知道這幾天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嗎?」娜塔莎輕聲而又安詳地問道,彷彿在談一件對她來說極其平常的事情似的。

「怎麼!一次也沒來過?對不起,您說什麼呀!」公爵說,分明非常驚訝。

「您來看我是星期二深夜;第二天上午他順道上我這兒來過一趟,就待了半小時,從那時起,我一次也沒見過他。」

「但是,這不可能呀!(他越來越驚訝了。)我還以為他跟您形影不離呢,對不起,這太奇怪了....簡直匪夷所思。」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是千真萬確的,令人遺憾的是:我還特意等您光臨寒舍,想跟您瞭解一下他到底在哪兒呢?」

「啊呀,我的上帝!要知道,他立刻就會到這裡來的呀!但是,您告訴我的情況簡直太使我吃驚了,我....不瞞您說,我原來認為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卻沒料到他會這樣....這樣!」

「瞧您那個驚奇樣!我原以為您不僅不會感到驚奇,甚至早料到一定會這樣的。」

「我早料到了!我?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證,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我今天才看到他,而且就看到一會見,此外,我也沒向任何人問過他的情況;我感到奇怪的是您好像不相信我似的,」他把我而看過來看過去地繼續道。

「千萬別這樣想,」娜塔莎介面道,「我完全相信您說的是真話。」

她又莞爾一笑,直視着公爵的眼睛,那神態簡直使他如坐針氈。


  
「願聞其詳,」他尷尬地說。

「這是無須說得的。我說得很明白。他這人輕飄飄的,忘性又大--這,您是知道的。而現在一旦給了他充分自由,他就為所欲為了。」

「但是這樣為所欲為是不可能的,這裡一定有原因,等他來了,我一定要讓他立刻把這事說清楚。但是使我最感到驚訝的是,您好像有什麼事責怪我似的,其實這幾天我壓根兒就不在這裡。話又說回來,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我看,您對他很有氣--這是可以理解的!您有這樣做的一切權利,而且....而且....當然,頭一個應當怪我,起碼因為我頭一個撞上您;不是這樣嗎?」他總氣沖沖地向我轉過身來,面合嘲笑地繼續道。

娜塔莎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對不起,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他神氣地繼續道,「我同意,這全怪我,怪我千不該萬不該在咱倆相識之後的第二天就走了,而您的性格中,據我觀察,多少有點疑心病,所以您就改變了對我的看法,再說促成這點的還有環境。我要是不走就好了--您就會更好地瞭解我了,加之,阿廖沙在我的監督下也就不會糊里糊塗,辦事輕佻了。今天您就會聽到我是怎麼訓他的。」

「實說了吧。您是想讓他討厭我。像您這麼一個聰明人,我不相信您會當真以為,使用這樣的手段會對我有所幫助。」

「您的意思該不是向我暗示,我是故意這樣安排的,好讓他討厭您吧?您冤枉我了,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

「不管跟誰說話,我都儘量少用暗示,」娜塔莎回答,「相反,我一向儘可能地直來直去,說不定今天您就可以感受到這點了。我並不想冤枉您,也沒這個必要,因為不管我對您說什麼,您都不會因我說了什麼話見怪的。對於這點我有十分把握,因為我對我們的相互關係瞭解得一清二楚:您是不會認真對待這種關係的,不是嗎?但是,如果我當真冤枉了您,我準備向您賠禮道歉,向您履行....一個主人應當做的一切。」

儘管娜塔莎說這話時口吻輕鬆,甚至半含戲謔,嘴上還掛着笑意,但是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怒不可遏。現在我才懂得在這三天裡她完全心碎了。她那謎一般的話,說什麼她統統明白了,果然不出所料等等,把我嚇壞了;這些話是直接對公爵說的。她改變了對他的看法,視他為敵--這是顯而易見的。她分明把她跟阿廖沙關係上的種種失意和挫折統統歸咎於他在叢中作祟,說不定她手中就有這方面的材料。我害怕他倆之間會突然吵起來。她那戲謔調侃的口吻太露骨了,也太不加掩飾了。她最後對公爵說的那幾句話,說什麼他決不會認真看待他們的關係的,因為她是主人,情願向他賠禮道歉,她那形似威脅的許諾:這天晚上她就會向他證明她說話是直來直去的--這些話是如此尖酸刻薄,是如此直言不諱,凡此種種,公爵不可能聽不懂。我看到他勃然變色,但是此公頗有自製力。他立刻裝出一副他根本就沒注意這些話,也沒明白個中的真正涵義,不用說,打個哈哈也就搪塞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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