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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06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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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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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他想到那英勇的彭眉胥上校是個多麼傑出的軍人,他在共和時期捍衛了法國的國境,在皇帝的率領下到過亞洲的邊界,他見過熱那亞、亞歷山大、米蘭、都靈、馬德里、維也納、德累斯頓、柏林、莫斯科,他在歐洲每一個戰果輝煌的戰場上都灑過他的鮮血,也就是在馬呂斯血管裡流着的血,他一生維護軍紀,指揮作戰,未到老年便已頭髮斑白,他腰扣武裝帶,肩章穗子飄落到胸前,硝煙燻黑了帽徽,額頭給鐵盔壓出了皺紋,生活在板棚、營地、帳幕、戰地醫療站裡,東征西討二十年,回到家鄉臉上掛一條大傷疤,笑容滿面,平易安詳,人人敬佩,為人淳樸如兒童,他向法蘭西獻出了一切,絲毫沒有辜負祖國的地方。

他又想,現在輪到他自己了,他自己的時刻已經到了,他應當步他父親的後塵,做個勇敢、無畏、大膽冒槍彈、挺胸迎刺刀、灑鮮血、殲敵人、不顧生死、奔赴戰場、敢於拚殺的人。他想到他要去的戰場是街巷,他要參加的戰鬥是內戰。


  

想到內戰,他好象看見了一個地洞,在他面前張着大嘴,而他會掉到那裡去。

這時他打了一個寒噤。

他想起他父親的那把劍,竟被他外祖父賣給了舊貨販子,他平時想到這事,便感到痛心,現在他卻對自己說,這把英勇堅貞的劍寧肯飲恨潛藏於黑暗中也不願落到他的手裡是對的,它這樣遁跡避世,是因為它有智慧,有先見之明,它預知這次暴動,這種水溝邊的戰爭,街巷中的戰爭,地窖通風口的射擊,來自背後和由背承擔的毒手,是因為它是從馬倫哥和弗裡德蘭回來的,不願到麻廠街去,它不願跟著兒子去幹它曾跟着老子幹過的事!他對自己說這把劍,要是在這兒,要是當初在他父親去世的榻前他接受了這把劍,今天他也敢於把它握在手中,它一定會燙他的手,象天使的神劍那樣,在他面前發出熊熊烈焰!他對自己說幸而它不在,幸虧它已失蹤,這是好事,這是公道的,他的外祖父真正保衛了他父親的榮譽,寧可讓人家把上校的這把劍拍賣掉,落在一個舊貨商手裡,丟在廢鐵堆裡,總比用它來使祖國流血強些。

接着他痛哭起來。

這太可怕了。但是怎麼辦呢?失去了珂賽特,仍舊活下去,這是他辦不到的。她既然走了,他便只有一死。他不是已向她宣過誓,說他會死的嗎?她明明知道這點,卻又走了,那就是說,她存心不問馬呂斯的死活了。並且,她事先沒有告訴馬呂斯,也沒有留下一句話,她不是不知道馬呂斯的住址,卻沒有寫一封信,便這樣走了。足見她已不再愛馬呂斯了。現在他又何必再活下去呢?為什麼還要活下去呢?並且,怎麼說!已經到了此地,又退縮!已經走向危險,又逃走!已經看到街壘裡的情形,又閃開!一面發抖,一面閃開,說什麼:「確實,我已經受夠了,我已經看清楚,看夠了,這是內戰,我走開好!」把等待着他的那些朋友丟下不管!他們也許正需要他!他們是以一小撮對付一支軍隊!丟掉愛情,丟掉朋友,自己說話不算數,一切全放棄不顧!以愛國為藉口來掩飾自己的畏懼!但是,這樣是說不過去的,他父親的幽靈,如果這時正在他身邊的黑暗中,看見他往後退縮,也一定會用他那把劍的劍脊抽他的腰,並向他吼道:「上,膽小鬼!」

被他的思潮起伏所苦惱,他的頭慢慢低下去了。


  
他又忽然抬起了頭。精神上剛起一種極為壯觀的矯正,有了墓邊人所特有的那種思想膨脹,接近死亡能使人眼睛明亮。對將採取的行動他也許正看到一種幻象,不是更為悲慘而是極其輝煌的幻象。街壘戰,不知由於靈魂的一種什麼內在作用,在他思想的視力前忽然變了樣。他夢幻中的一大堆喧囂紛擾的問號一齊回到他的腦子裡,但並沒有使他煩亂。他一一作出解答。

想一想,他父親為什麼會發怒?難道某種情況不會讓起義上升到天職的莊嚴高度嗎?對上校彭眉胥的兒子來說,他如果參加目前的戰鬥,會有什麼東西降低他的身分呢?這已不是蒙米賴或尚波貝爾①,而是另外一回事。這裡並不涉及神聖的領土問題,而是一個崇高的理想問題。祖國受苦,固然是的,但是人類在歡呼。並且祖國是不是真正會受苦呢?法蘭西流血,而自由在微笑,在自由的微笑面前法蘭西將忘卻她的創傷。況且,如果從更高的角度來看,人們對內戰究竟會說些什麼呢?

①蒙米賴(Montmirail)、尚波貝爾(Champaubert)兩地都在法國東部,一八一四年,拿破崙在這兩處曾挫敗俄普聯軍的進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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