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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370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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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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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0頁

朗讀:

①布西利斯(Busiris),傳說中的古代埃及暴君。

他聲音微弱地問道:


  

「你什麼時候動身?」

「他沒有說什麼時候。」

「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沒有說什麼時候。」

馬呂斯立了起來,冷冰冰地問道:

「珂賽特,您去不去呢?」

珂賽特把她兩隻淒惶欲絶的秀眼轉過來望着他,不知所云地回答說:

「去哪兒?」

「英國,您去不去呢?」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您’?」

「我問您,您去不去?」

「你要我怎麼辦?」她扭着自己的兩隻手說。

「那麼,您是要去的了?」

「假使我父親要去呢?」

「那麼,您是要去的了?」

珂賽特抓住馬呂斯的一隻手,緊捏着它,沒有回答。

「好吧,」馬呂斯說,「那麼,我就到別的地方去。」

珂賽特沒有聽懂他的話,但已覺得這句話的份量。她臉色頓時大變,在黑暗中顯得慘白。她結結巴巴地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馬呂斯望着她,隨即慢慢地抬起眼睛,望着天空,回答說:

「沒有什麼。」

當他低下眼皮時,他看見珂賽特在對他微笑。女子對她愛人的微笑,在黑暗中有一種照人的光亮。

「我們多傻!馬呂斯,我想出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我們走,你也走!回頭我再告訴你去什麼地方!你到我們要去的地方來找我!」

馬呂斯現在是個完全清醒的人了。他又回到了現實。他對珂賽特大聲說:

「和你們一道走!你瘋了嗎?得有錢呀,我沒有錢!去英國嗎?我現在還欠古費拉克,我不知道多少,至少十個路易。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你不認識的。我有一頂舊帽子,值三個法郎,我有一件上衣,前面缺着幾個扣子,我的襯衫稀爛,衣服袖子全破了,我的靴子吸水。六個星期以來,我全沒想到這些,也沒向你談過。珂賽特!我是個窮小子。你只是在夜晚看見我,把你的愛給我了。要是你在白天看見我,你會給我一個蘇!到英國去!嗨嗨!我連出國護照費也付不起!」

他一下衝過去立在旁邊的一棵樹跟前,手臂伸到頭頂上,前額抵着樹身,既不感到樹在戳他的皮肉,也不覺得熱血頻頻敲着他的太陽穴,他一動不動,只待倒下去,象個絶望的塑像。

他這樣獃了許久。也許永遠跳不出這個深淵了。最後,他轉過頭來。他聽到從他後面傳來一陣輕柔淒楚的抽噎聲。

是珂賽特在痛哭。

他向她走去,跪在她跟前,又慢慢伏下去,抓住她露在裙袍邊上的腳尖,吻着它。

她任他這樣做,一聲不響。婦女有時是會象一個悲憫忍從的女神那樣,接受愛的禮拜的。

「不要哭了。」他說。

她低聲地說:

「我也許就要離開此地了,你又不能跟來!」

他接著說:

「你愛我嗎?」

她一面抽泣,一面回答,她回答的話,在含着眼淚說出來時,是格外驚心動魄的:

「我崇拜你!」

他用一種說不出有多溫柔委婉的語聲說:

「不要哭了。你說,你願意嗎,為了我,你就不要再哭了?」

「你愛我嗎,你?」

他捏着她的手:

「珂賽特,我從來沒有對誰發過誓,因為我怕發誓。我覺得我父親在我身邊。可是現在我可以向你發出最神聖的誓:如果你走,我就死。」

他說這些話時的聲調有着一種莊嚴而平靜的憂傷氣息,使珂賽特聽了為之顫慄。她感到某種陰森而實在的東西經過時帶來的冷氣。由於恐懼,她停止了哭泣。

「現在,你聽我說,」他說,「你明天不要等我。」

「為什麼?」

「後天再等我。」

「呵!為什麼?」


  
「你會知道的。」

「一整天見不着你!那是不可能的。」

「我們就犧牲一整天吧,也許能換來一輩子。」

馬呂斯又低聲對自己說:

「這人是從不改變他的習慣的,不到天黑從不會客。」

「你說的是誰呀?」珂賽特問。

「我嗎?我什麼也沒有說。」

「那麼你希望的是什麼?」

「等到後天再說吧。」

「你一定要這樣?」

「是的,珂賽特。」

她用她的兩隻手捧着他的頭,踮起腳尖來達到他身體的高度,想從他的眼睛裡猜出他的所謂希望。

馬呂斯接著說:

「我想起來了,你應當知道我的住址,也許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我住在那個叫古費拉克的朋友家裡,玻璃廠街十六號。」

他從衣袋裏摸出一把一折兩的小刀,用刀尖在石灰牆上刻下了「玻璃廠街,十六號」。

珂賽特這時又開始觀察他的眼睛。

「把你的想法說給我聽。馬呂斯,你在想著一件什麼事。說給我聽。呵!說給我聽,讓我好好睡一夜!」

「我的想法是這樣:上帝不可能把我們分開。後天你等我吧。」

「後天,我怎樣挨到後天呀?」珂賽特說。「你,你在外面,去去來來。男人們多快樂呀!我,我一個人待在家裡。呵!好不愁人喲!明天晚上你要去幹什麼,你?」

「有件事,我要去試試。」

"那麼我就祈禱上帝,讓你成功,心裡想著你,等你來。我不再問你什麼了,你既然不要我問。你是我的主人。我明晚就待在家裡唱《歐利安特》,那是你愛聽的,是你有一天夜裡在我板窗外面聽過的。但是後天,你要早點來。我在夜裡等你,九點正,預先告訴你。我的上帝!多麼愁人,日子過得多麼慢呵!

你聽明白了,準九點,我就在園子裡了。"

「我也一樣。」

他倆在不知不覺中,被同一個思想所推動,被那種不斷交馳于兩個情人之間的電流所牽引,被併存於痛苦之中的歡情所陶醉,不約而同地相互投入了對方的懷抱,他們的嘴唇也於無意中相遇了,神魂飛越,淚水盈眶,共同仰望着夜空繁星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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