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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326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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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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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到了那天,他們的視線交會在一起了,終於突然互相傳送了那種隱諱不宣、語言不能表達而顧盼可以細談的一些最初的東西,起初,珂賽特並沒有懂。她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西街的那所房子裡,當時冉阿讓正按照他的習慣在過他那六個星期。她第二天醒來時,想起了這個不認識的青年,他素來是冷冰冰、漠不關心的,現在似乎在注意她了,這種注意她卻全不稱心。她對這個架子十足的美少年,心裡有點生氣。一種備戰的意圖在她的心裡起伏。她彷彿覺得,並且感到一種具有強烈孩子氣的快樂,她總得報復一下子。

知道了自己美,她便十分自信雖然看不大清楚她有了一件武器。婦女們玩弄她們的美,正如孩子們玩弄他們的刀。她們是自討苦吃。


  

我們還記得馬呂斯的遲疑,他的衝動,他的恐懼。他老待在他的長凳上,不近前來。這使珂賽特又氣又惱。一天,她對冉阿讓說:「我們到那邊去走走吧,爹。」看見馬呂斯絶不到她這邊來,她便到他那邊去。在這方面,每個女人都是和穆罕默德一樣的①。並且,說也奇怪,真正愛情的最初癥狀,在青年男子方面是膽怯,在青年女子方面卻是膽大。這似乎不可解,其實很簡單。這是兩性試圖彼此接近而相互採納對方性格的結果。

①據說穆罕默德說過:「山不過來,我就到山那邊去。」

那天,珂賽特的一望使馬呂斯發瘋,而馬呂斯的一望使珂賽特發抖。馬呂斯滿懷信心地走了,珂賽特的心卻是七上八下的。自那一天起,他們相愛了。

珂賽特的最初感受是一種慌亂而沉重的愁苦。她覺得她的靈魂一天比一天變得更黑了。她已不再認識它了。姑娘們的靈魂的白潔是由冷靜和輕鬆愉快構成的,象雪,它遇到愛情便融化,愛情是它的太陽。

珂賽特還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她從來沒有聽過別人從塵世的意義用這個詞。在修院採用的世俗音樂教材裡,amour(愛情)是用tambour(鼓)或pandour(強盜)代替的。這就成了鍛鍊那些大姑娘想象力的悶葫蘆,例如:「啊!鼓多美喲!」或者:「憐憫心並不是強盜!」但是,珂賽特離開修院時,年紀還太小,不曾為「鼓」煩心。因此她不知道對她目前的感受應給以什麼名稱。難道人不知道一種病的名稱便不害那種病?

她越不知道愛是什麼,越是愛得深。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是有益的還是有害的,是必要的還是送命的,是長遠的還是暫時的,是允許的還是禁止的,她只是在愛。她一定會莫名其妙,假使有人對她這樣說:「您睡不好嗎?不准這樣!您吃不下東西嗎?太不成話!您感到吐不出氣心跳嗎?不應當這樣!您看見一個黑衣人出現在某條小路盡頭的綠蔭裡,您的臉便會紅一陣,白一陣?這真是卑鄙!」她一定聽不懂,她也許會回答說:「對某件事我既無能為力也一點不知道,那又怎麼會有我的過錯呢?」

她所遇到的愛又恰是一種最能適合她當時心情的愛。那是一種遠距離的崇拜,一種無言的仰慕,一個陌生人的神化。那是青春對青春的啟示,已成好事而又止於夢境的夢境,嚮往已久、終於實現並有了血肉的幽靈,但還沒有名稱,也沒有罪過,沒有缺點,沒有要求,沒有錯誤,一句話,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停留在理想境界中的情人,一種有了形象的幻想。在這發軔時期,珂賽特還半浸在修院那種縈迴着的煙霧裡,任何更實際、更密切的接觸都會使她感到唐突。她有着孩子的種種顧慮和修女的種種顧慮。她在修院裡待了五年,她腦子裡的修院精神仍在慢慢地從她體內散髮出來,使她感到自己周圍的一切都是岌岌可危的。在這種情況下,她所要的不是一個情人,甚至也還不是一個密友,而是一種幻影。她開始把馬呂斯當作一種動人的、光明燦爛的、不可能的東西來崇拜。

天真的極端和愛俏的極端是相連的,她向他微笑,毫無意圖。

她每天焦急地等待着散步的鐘點,她遇見馬呂斯,感到說不出的快樂,當她對冉阿讓這樣說時,自以為確實表達了自己的全部思想:「這盧森堡公園真是個美妙的地方!」

馬呂斯和珂賽特之間彼此還是一片漆黑。他們彼此還沒交談,不打招呼,不相識,他們彼此能看得見,正如天空中相隔十萬八千里的星星那樣,靠着彼此對看來生存。


  

珂賽特就這樣漸漸成長為婦人的,貌美,多情,知道自己美而不知道多情是怎麼回事。她特別愛俏,由於幼稚無知。

七愁,更愁

人在任何情況下都有預感。高壽和永生的母親大自然把馬呂斯的活動暗示給了冉阿讓。冉阿讓在他思想最深處發抖。冉阿讓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但卻正以固執的注意力在探索他身邊的秘密,彷彿他一方面已覺察到有些什麼東西在形成,另一方面又有些什麼在崩潰。馬呂斯也得到了這同一個大自然母親的暗示這是慈悲上帝的深奧法則,他竭盡全力要避開「父親」的注意。但是有時候,冉阿讓仍識破了他。馬呂斯的舉動極不自然。他有一些鬼頭鬼腦的謹慎態度,也有一些笨頭笨腦的大膽行為。他不再象從前那樣走近他們身邊,他老坐在遠處發怔,他老捧着一本書,假裝閲讀,他在為誰裝假呢?從前,他穿著舊衣服出來,現在他天天穿上新衣,不清楚他是否燙過頭髮,他那雙眼睛的神氣也確是古怪,他戴手套,總而言之,冉阿讓真的從心裡討厭這個年輕人。

珂賽特絲毫不動聲色。她雖然不能正確認識自己的心事,但感到這是件大事,應當把它隱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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