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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11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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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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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方地又分作三四畦,主教在那地上所費的勞力和他在書本裡所費的勞力是一樣的。他樂意在這裡花上一兩個鐘頭,修枝,除草,這兒那兒,在土裡搠一些窟窿,擺下種子。他並不象園藝工作者那樣仇視昆蟲。對植物學他沒有任何幻想;他不知道分科,也不懂骨肉發病說;他絶不研究在杜納福爾①和自然操作法之間應當有何取捨,既不替胞囊反對子葉,也不替舒習爾②反對林內③。他不研究植物,而讚賞花卉。他非常敬重科學家,更敬重無知識的人,在雙方並重之下,每當夏季黃昏,他總提着一把綠漆白鐵噴壺去澆他的花畦。

①杜納福爾(Tournefort),法國十世紀的植物學家。


  

②舒習爾(Jussieu),法國十八世紀植物學家。

③林內(Linné),瑞典十八世紀生物學家,是植物和動物分類學的鼻祖。

那所房子沒有一扇門是鎖得上的。餐室的門,我們已經說過,開出去便是天主堂前面的廣場,從前是裝了鎖和鐵閂的,正象一扇牢門。主教早已叫人把那些鐵件取去了,因而那扇門,無論晝夜,都只用一個活梢扣着。任何過路的人,在任何時刻,都可以搖開。起初,那兩位婦女為了那扇從來不關的門非常發愁,但是迪涅主教對她們說:「假如你們喜歡,不妨在你們的房門上裝上鐵閂。」到後來,她們看見他既然放心,也就放了心,或者說,至少她們裝出放心的樣子。馬格洛大娘有時仍不免提心吊膽。主教的想法,已經在他在《聖經》邊上所寫的這三行字裡說明了,至少是提出了:"這裡只有最微小的一點區別:

醫生的門,永不應關,教士的門,應常開着。"

在一本叫做《醫學的哲學》的書上,他寫了這樣一段話:「難道我們不和他們一樣是醫生嗎?我一樣有我的病人。首先我有他們稱為病人的病人,其次我還有我稱為不幸的人的病人。」

在另一處,他還寫道:「對向你求宿的人,不可問名問姓,不便把自己姓名告人的人也往往是最需要找地方住的人。」

有一天,忽然來了個大名鼎鼎的教士,我已經記不清是古婁布魯教士,還是彭弼力教士,想起要問主教先生(那也許是受了馬格洛大娘的指使),讓大門日夜開着,人人都可以進來,主教是否十分有把握不至于發生某種意外,是否不怕在那防範如此鬆懈的家裡,發生什麼不幸的事。主教嚴肅而溫和地在他肩上點了一下,對他說:「除非上帝要保護這家人,否則看守也徒然。」①他接着就談旁的事。

①這兩句話原文為拉丁文,即DisiDominuscustodieritdomum,invanumvigilantquicustodiunteam。

他常愛說:「教士有教士的勇敢,正如龍騎隊長有龍騎隊長的勇敢。」不過,他又加上一句:「我們的勇敢應當是寧靜的。」

七克拉華特

此地自然有着一件我們不應忽略的事,因為這件事足以說明迪涅的這位主教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加斯帕爾·白匪幫曾一度橫行在阿柳爾峽一帶,在被擊潰以後,有個叫克拉華特的部將卻還躲在山林裡。他領着他的徒眾,加斯帕爾·白的殘部,在尼斯伯爵領地裡藏匿了一些時候,繼又轉到皮埃蒙特區①,忽而又在法國境內巴塞隆內特附近出現。最初,有人曾在若齊埃見過他,過後又在翟伊爾見過他。他躲在鷹軛山洞裡,從那裡出來,經過玉碑和小玉碑峽谷,走向村落和鄉鎮。他甚至敢於進逼昂布倫,黑夜侵入天主堂,捲走聖衣庫中的東西。他的劫掠使那一鄉的人惴惴不安。警察追擊也無用。他屢次逃脫,有時還公然抵抗。他是個大膽的惡漢。正當人心惶惶時主教來了。他正在那一鄉巡視。鄉長趕到沙斯特拉來找他,並且勸他轉回去。當時克拉華特已佔據那座山,直達阿什一帶,甚至還更遠。即使由衛隊護送,也有危險。那不過是把三四個警察白白拿去送死罷了。

①皮埃蒙特區(Piémont),在意大利北部。

「那麼,」主教說,「我打算不帶衛兵去。」

「您怎麼可以那樣打算,主教?」那鄉長說。

「我就那樣打算,我絶對拒絶衛兵,並且一個鐘頭以內我就要走。」

「走?」

「走。」

「一個人去嗎?」

「一個人。」

「主教,您不能那樣做。」

「在那兒,」主教又說,「有個窮苦的小村子,才這麼一點大,我三年沒有見着他們了。那裡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一些和藹誠實的牧人。他們牧羊,每三十頭母羊裡有一頭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他們能做各種顏色的羊毛繩,非常好看。他們用六孔小笛吹各種山歌。他們需要有人不時和他們談談慈悲的上帝。主教如果也害怕,他們將說什麼呢?假使我不到那裡去一下,他們將說些什麼呢?」

「可是,主教,您對那些強盜怎麼辦,萬一您遇見了強盜!」


  
「對呀,」主教說,「我想起來了。您說得有理。我可以遇見他們。他們也需要有人和他們談談慈悲的上帝。」

「主教,那是一夥土匪呀,是一群狼呀!」

「鄉長先生,也許耶穌正要我去當那一群狼的牧人呢,誰知道主宰的旨意?」

「主教,他們會把您搶光的。」

「我沒有什麼可搶的。」

「他們會殺害您的。」

「殺害一個唸著消食經過路的老教士?啐!那有什麼好處?」

「唉!我的上帝!萬一您碰見他們!」

「我就請他們捐幾文給我的窮人們。」

「主教,以上天之名,不要到那兒去吧!您冒着生命危險呢。」

「鄉長先生,」主教說,「就只是這點小事嗎?我活在世上不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來保護世人的心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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