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碰巧,布萊星頓兩次都不在屋。他們所以選擇這樣不平常的時刻來看病,顯然是確信候診室裡沒有別的病人。然而,這個時間恰好是布萊星頓散步的時間,這似乎說明他們對布萊星頓的日常生活習慣不十分瞭解。當然,如果他們只是為了偷盜,他們至少會設法搜索財物。此外,我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來,他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不能想象這個傢伙結下了這樣兩個仇敵,他會不知道。因此,我確信,他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麼人,而由於他本身的緣故,他隱瞞不說,很可能明天他就會吐露真情了。」
「難道沒有另外的一種情況嗎?」我說道,「毫無疑問,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不過還是可以想象的。會不會是特裡維廉醫生自己居心不良,闖進了布萊星頓室內,而編造出這個患強直症的俄羅斯人和他的兒子的全部故事呢?」
我在汽燈光下看到我這想法引起了福爾摩斯的哂笑。
「我親愛的朋友,」福爾摩斯說道,「最初我也這樣想過。不過我很快就證實了醫生所講的故事。那個年輕人在樓梯地毯上留下了腳印,這樣我就沒有必要再去看他留在室內的那些腳印了。我只要告訴你,他的鞋是方頭的,不象布萊星頓的鞋那樣是尖頭的,又比醫生的鞋長一英吋三,你就可以知道,毫無疑問,是有這麼個年輕人了。不過話就說到這裡,我們現在可以安睡了。如果明天早晨我們從布魯克街聽不到新情況,那倒會使我驚奇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預言很快就實現了,並且頗具戲劇性的形式。第二天早晨七點半,在晨光熹微中,我看到福爾摩斯穿著晨衣站在我的床旁。
「外面有一輛馬車等着我們,華生,」福爾摩斯說道。
「那麼,是怎麼回事?」
「是布魯克街的事。」
「有什麼新消息嗎?」
「是一個悲劇,不過還不一定,」福爾摩斯一邊說著一邊拉起窗帘,「請看這個,這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條,上面用鉛筆草草寫着:『請看在上帝的面上,立即前來。珀西·特裡維廉。』我們的朋友,這位醫生寫這張便條時,處境是極為困難了。隨我來,我親愛的朋友,因為情況很緊急。」
過一刻鐘左右,我們又來到這位醫生的寓所。他面帶驚恐之色跑來迎接我們。
「啊,竟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雙手摀住太陽穴,大聲喊道。
「出了什麼事?」
「布萊星頓已經自殺了!」
福爾摩斯打了一聲呼哨。
「是的,昨晚他上吊了。」
我們走進去,醫生把我們引進了那間顯然是候診室的房間。
「我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他大聲說道,「警察正在樓上呢。簡直把我嚇壞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他每天一大早都要叫女仆給他送去一杯茶。大約七點鐘,女仆走進去時,這個不幸的人已經弔在房屋中央了。他把一根繩子綁在平常掛那盞笨重的煤汽燈的鈎子上,然後他就從昨天給我們看的那個箱子頂上跳下去吊死了。」
福爾摩斯站着沉思了片刻。
「如果你允許的話,」福爾摩斯終於說道,「我想上樓去把這件事調查一下。」
我們兩個人便往樓上走去,醫生跟在後面。
我們一進臥室門,迎面看到一個可怕的景象。我曾經說過那個布萊星頓肌肉鬆弛的樣子。當他搖搖晃晃地懸掛在鉤上時,這種樣子愈發明顯、難看,他看上去簡直不象一個人了。他的脖子拉長了,象一隻拔了毛的鷄脖子,相形之下,他身體的其餘部分似乎更加肥大和不自然。他只穿著一件長睡衣。睡衣下,直挺挺地伸着那雙難看的腳和那腫脹的腳脖子。
屍體旁邊,站着一位精幹的偵探,正在筆記本上作記錄。
「啊,福爾摩斯先生,」我的朋友一進來,警長便親切地說道,「見到你我很高興。」
「早安,蘭諾爾,」福爾摩斯答道,「我相信,你不會認為我是闖進屋子的罪犯吧?你聽說過這個案子發生前的一些情況了嗎?」
「對,我已經聽到一些了。」
「你的意見怎樣?」
「就我看來,這個人已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你看,在這張床上他睡了好一陣子,有很深的壓痕。你知道,自殺常常發生在早晨五點鐘左右。這大約也就是他上吊的時間了。看來,他是經過再三考慮才這樣作的。」
「根據肌肉僵硬的情況判斷,我看他已經死了大約三個小時,」我說道。
「你注意到屋子裡有什麼異常現象嗎?」福爾摩斯問道。
「在洗手池上發現一把螺絲起子和一些螺絲釘。還發現他夜裡似乎抽過不少煙。這是我從壁爐上揀來的四個雪茄煙頭。」
「哈!」福爾摩斯說道,「你找到他的雪茄煙嘴了嗎?」
「沒有,我沒有看到。」
「那麼,他的煙盒呢?」
「有,煙盒在他的外衣口袋裏。」
福爾摩斯把煙盒打開,聞了聞裡面的一支雪茄煙。
「啊,這是一支哈瓦那煙,而壁爐台上的這些是荷蘭從它的東印度殖民地進口的特殊品種。你知道,這些雪茄通常都包着稻草,並且比別的牌子的都細。」他拿起那四個煙頭用他口袋裏的放大鏡進行檢查。
「兩支菸是用煙嘴吸的,兩支不是,」福爾摩斯說道,「兩個煙頭是用一把不很快的小刀削下來的,另兩個煙頭是用尖鋭的牙齒咬下來的。這不是自殺,蘭諾爾先生,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殘酷的謀殺案。」
「不可能!」警長大聲喊道。
「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人要用吊死那樣一種笨辦法來進行謀殺呢?」
「這就是我們要調查的了。」
「他們怎麼進來的呢?」
「從前門進來的。」
「早晨門是上鎖的。」
「那麼門是在他們走後鎖上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們留下的痕跡。請稍等一等,我就能給你們進一步說明它的情況。」
福爾摩斯走到門口,轉了轉門鎖,有條不紊地把門鎖檢查了一番。然後他把插在門背面的鑰匙取了出來,也對它作了檢查。接着他又對床鋪、地毯、椅子、壁爐台、死者的屍體和繩索依次進行了檢查。最後他終於表示滿意,在我和警長的幫助下,割斷了繩子,把那可憐的人安放在地上,用床單蓋上。
「這條繩子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是從這上面割下來的,」特裡維廉醫生從床底下拖出一大卷繩子,說道,「他非常害怕火災,身邊總是保存着這東西,以便在樓梯燃燒時,他可以從窗戶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