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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洛克·福爾摩斯最了不起的特點就是,他有能力使自己的腦子暫停活動,並在他認為自己的工作一時難以收效的時候,把一切心思都轉移到輕鬆的事情上去。我記得,在那難忘的一天裡,他整天在埋頭撰寫關於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①的專題文章。至於我自己,我沒有他那種超脫的本領,所以那一天顯得簡直象是沒有盡頭。這個問題對我們國家關係之重大,最高當局的懸念,我們準備進行的實驗的直截了當的性質——都攪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經。直到吃了一頓輕鬆的飯後,我才鬆了一口氣,終於,我們上路去探險了。雷斯垂德和邁克羅夫特按約在格勞塞斯特路車站外面等着我們。頭天晚上我們已經把奧伯斯坦的地下室門撬開,但由於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不願爬欄杆,只好由我進去打開大廳正門。九點鐘左右,我們已經坐在書房裡恭候我們的客人了。
①Lassus(
1530—
1594),比利時作曲家。——譯者注
過了一個鐘頭,又過了一個鐘頭。十一點敲過了,大教堂的有節奏的鐘聲好象在為我們所抱的期望大唱哀歌。雷斯垂德和邁克羅夫特坐在那裡焦急不安,一分鐘看兩次表。福爾摩斯沉靜地坐著,一聲不響,半閉着眼睛,但十分警惕。他猛然轉過頭。
「他來了,」他說。
輕輕的腳步聲走過門前,然後又走回來。我們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然後門環在門上重重地敲了兩下。福爾摩斯站起來,做個手勢,叫我們坐在原處。廳裡的煤氣燈只發出一點火花。他打開外門。當一個黑影偷偷走過他身旁的時候,他關上門,又閂上了門。「這邊來!」我們聽見他說。過了一會兒,我們的客人站在了我們面前。福爾摩斯緊跟在他身後。當這個人一聲驚叫轉身要跑時,福爾摩斯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又把他扔進了屋裡。還沒有等他從驚慌中恢復過來,門已關上,福爾摩斯背靠門站着。這個人瞪眼四下張望,終於搖搖晃晃,倒在地上沒有知覺了。驚慌之中,他的寬邊帽從頭上掉了下來,領帶從他嘴邊滑開,露出的是法倫廷·瓦爾特上校的長長的淺色鬍子和清秀英俊的面龐。
福爾摩斯驚奇地噓了一聲。
「你們可以說我是一隻蠢驢,華生,"他說,“我們要找的可不是這個傢伙。」
「這是誰?」邁克羅夫特急切地問。
「潛水艇局局長、已故詹姆斯·瓦爾特爵士的弟弟。對,對,我看見底牌了。他會來的。你們最好讓我來查問。」
我們把這個軟癱成一團的傢伙放到沙發上。這時他坐了起來,面帶驚慌的神色向四周張望,又用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好象不相信他自己的知覺似的。
「怎麼回事?「他問道。」我是來拜訪奧伯斯坦先生的。」
「一切都清楚了,瓦爾特上校,"福爾摩斯說,“一位英國上等人竟幹出這種事來,真是出我意外。我們已經全部掌握了你同奧伯斯坦的交往和關係,也掌握了年輕的卡多甘·韋斯特死亡的有關情況。我勸你不要放過我們給予你的一點信任,你要坦白和悔過,因為還有某些細節,我們只能從你口裡才能得悉。」
這個傢伙嘆了口氣,兩手矇住了臉。我們等着,可是他默不作聲。
「我可以向你明說,",福爾摩斯說,“每一個重大情節都已查清。我們知道你急需錢用,你仿造了你哥哥掌管的鑰匙,你與奧伯斯坦接上了關係,他通過《每日電訊報》的廣告欄給你回信。我們知道你是在星期一晚上冒着大霧到辦公室去的。但是,你被年輕的卡多甘·韋斯特發現,他跟蹤着你。可能他對你早有懷疑。他看見你盜竊檔案,但他不能報警,因為你可能是把檔案拿到倫敦去給你哥哥的。他拋開了他的私事不管,正如一個好公民所做的那樣,到霧中尾隨在你背後,一直跟你到了這個地方。他進行了干預。瓦爾特上校,你除了叛國之外,還犯了更為可怕的謀殺之罪。」
「我沒有!我沒有!我向上帝發誓,我沒有!」這個又可憐又可惡的罪犯嚷道。
「告訴我們,在你們把卡多甘·韋斯特放到車廂頂上之前,韋斯特是怎麼遇害的?」
「我說。我發誓,我說。其餘的事是我干的,我坦白。你剛纔說得都對。我要還股票交易所的債。我迫切需要錢。奧伯斯坦出五千,免得我遭到毀滅。至于謀殺,我和你們一樣,是清白無辜的。」
「後來呢?」
「韋斯特早有懷疑,他跟着我,就象你說的那樣。我到了這個門口才知道他在後面跟着。霧很大,三碼以外什麼也看不見。我敲了兩下,奧伯斯坦來到門口。韋斯特衝上來,問我們拿檔案幹什麼。奧伯斯坦有一件護身武器,老放在身上。當韋斯特跟着我們衝進屋來時,奧伯斯坦猛擊了他的頭部。這一擊要了他的命。不到五分鐘他就死了。他躺在大廳裡,我們不知所措。奧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後窗下面的列車。不過,他首先查看了我帶來的檔案。他說有三份重要,要我給他,‘不能給你,‘我說,‘要是不送回去,烏爾威奇會閙翻天的。’‘一定得給我,’他說,‘因為技術性很強,馬上複製不可能。‘我說:‘那麼,今天晚上一定要全部還回去。’他想了一會兒,說有辦法了。‘我拿三份,’他說。‘其餘的塞進這個年輕人的口袋裏。等他被人發現,這事就都算到他的帳上啦。’沒有其他辦法,就照他的辦了。列車停下來之前,我們在窗前等了半個鐘頭。霧大,什麼也看不見,所以把韋斯特的屍體放到車上一點也不費事。和我有關的事,就這麼多。」
「你哥哥呢?」
「他沒說什麼。有一次我拿他的鑰匙,他看見了。我想,他產生了懷疑。我從他眼神裡看得出來,他產生了懷疑。正如你所知,他再也抬不起頭了。」
房間裡一片寂靜。這寂靜終於被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打破了。
「你不能想辦法補救嗎?可以減輕你良心的譴責,或許可以減輕對你的懲罰。」
「我怎麼補救?」
「奧伯斯坦帶著檔案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
「他沒有把地址留給你?」
「他說把信寄到巴黎洛雷飯店,他就可以收到。」
「想不想補救,完全取決於你,」福爾摩斯說。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願意做。我對這個傢伙並無好感。他毀了我,使我身敗名裂。」
“這是筆,這是紙。坐到桌邊來。我口授,你寫。把地址寫上。對,現在寫信:
‘親愛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