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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伯特現在一語提醒了我,其實他過去就已經告訴過我,他最初認識克拉娜·巴萊小姐的時候,正是她在漢莫史密斯的一所學校完成教育的那年,後來她便回到家裡侍奉父親。赫伯特和她向藴普爾夫人吐露了他們二人的情感,藴普爾夫人像母親一樣慈愛地關懷着他們。自從那時以來,藴普爾夫人幫助他們培育了感情,對待他們既慈愛又照顧周到。可是,半點兒帶有情感色彩的事都不能向巴萊老頭兒吐露,他只知道自己的痛風病、喜歡喝的朗姆酒和航班事務長的儲藏室,任何有點心理色彩的事他全然不考慮。
我們在樓下低聲談着話,而巴萊老頭兒在樓上連聲大叫,叫得使天花板上的橫樑都震動起來。這時房門一開,一位十分秀麗的姑娘走了進來,身段苗條,兩眼烏黑,年齡在二十歲上下,手上拎着一個籃子。赫伯特一見趕忙上前,柔情地接過籃子,臉上出現一道羞紅,說這是克拉娜。她確是一位嫵媚動人的姑娘,真像是一位仙女,可惜被巴萊老頭這個殘忍的食人魔鬼抓來,聽他使喚。
我們談了一會兒之後,赫伯特露出柔情憐愛的微笑,說道:「你看,這就是可憐的克拉娜的晚餐,每天晚上就給她這麼點兒。這麼一點兒麵包,這麼一片乾酪,還有這麼一點兒朗姆酒,不過酒都是我喝的。而這些卻是巴萊先生明天的早餐,拿下來準備明火燒煮的:兩塊羊排骨。一堆去殼豌豆、一些麵粉、兩盎司黃油、一點兒鹽,還有這些黑胡椒。這些東西混在一起煮,然後熱騰騰地吃下去,我看這可真是治療痛風病的好東西!」
克拉娜按着赫伯特指着的順序用眼睛一樣樣地看著,那種神態不僅自然,而且迷人可愛。赫伯特用手臂摟着她的腰,她半帶著羞容任他摟着,表現得那麼誠摯,那麼惹人愛憐,又那麼純真,顯出一片溫柔。然而,她竟住在凹灣的磨坊河濱,位於老青銅製索走道旁,陪伴着成天吼叫的巴萊老頭,看來她多麼需要保護啊!她和赫伯特之間的美滿姻緣決不能拆散;為了他們我那尚未打開的皮夾裡的錢都可以不要。
我正懷着愉快和羡慕的心情在欣賞着她時,突然樓上的吼聲變成了亂跳亂叫,隨着又響起了可怕的砰砰之聲,彷彿有一個裝着木腿的巨人正準備蹬破天花板,想從上面向我們撲下來。克拉娜一聽到這聲音便對赫伯特說道:「親愛的,爸爸要我去!」說完便奔了出去。
「這個沒有良心、貪得無厭的老傢伙!」赫伯特說道,「漢德爾,你猜他現在想要幹什麼?」
「我說不清,」我說道,「也許想喝些什麼吧?」
「你猜中了!」赫伯特大聲嚷道,彷彿我已經猜中了一件格外重要的事一樣。「其實他的酒早就調製好了,放在桌上的一個小桶裡。等一會兒,你就會聽到克拉娜扶他起來喝酒的聲音。聽,他起來了
2」一聲吼叫響起,末尾拖着顫音。赫伯特說道:「現在,」吼聲後是一片寂靜,「他正在喝酒。」一會兒屋樑上又響起了吼叫聲,赫伯特說道:「現在他又躺上了床。」
沒有多久克拉娜回來了,於是赫伯特陪着我上樓去探望我們的被保護人。我們經過巴萊先生的房間時,聽到他用嘶啞的聲音哼着一首小調,忽高忽低地很像一陣風。我記下了這首小調,不過其中的意思我已經改了,改成了良好的祝願。
“喂,啊嗬!這裡是比爾·巴萊老頭,願上帝保佑。這裡是
比爾·巴萊老頭,願上帝保佑。這裡是比爾·巴萊老頭,以主的
名義,他正躺在床上。躺在床上,像一條已死去的漂在水上的
老比目魚。這就是你的比爾·巴萊老頭,願上帝保佑!喂,啊
嗬,願上帝保佑。”
赫伯特告訴我,這位你永遠見不到的巴萊老頭日日夜夜哼着這個曲調,並以此來自慰,一面自己想心思。只要天空有亮光,在一面哼一面自得其樂的時刻,他便會將一隻眼睛對著設在床上的望遠鏡,方便自如地觀賞河上的一派風光。
在這座屋子的頂屋有兩個房間,空氣流通,有一種新鮮感。住在裡面和住在底層不同,這裡不大聽得到巴萊老頭的狂呼怒吼。我看到普魯威斯正舒舒服服地住在這裡。他看到我並沒有表現出驚奇,似乎沒有感到有什麼值得驚奇的地方。而我卻感到他變溫和了,當然我也說不清他怎麼會變得溫和了,以後我儘量回憶,都無法說清,總之,他確實是溫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