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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把天下讓給他的朋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說:「真奇怪啊舜的為人,本在歷山之麓從事農耕卻要結識唐堯並且接受禪讓!不僅只是接受了禪讓就到此為止,又想要用那樣的醜行來玷污我。我見到他真是感到羞辱。」於是跳入名叫清泠的深淵而死去。
商湯打算討伐夏桀,拿這事跟卞隨商量,卞隨說:「這不是我該做的事。」商湯問:「誰才可以呢?」卞隨回答:「我不知道。」商湯又拿這件事跟瞀光商量,瞀光說:「這不是我該做的事。」商湯問:「誰才可以呢?」瞀光回答:「我不知道。」商湯說:「伊尹怎麼樣?」瞀光說:「伊尹這個人毅力堅強而且能夠忍受恥辱,至于其他方面我便不知道了。」商湯於是跟伊尹商量討伐夏桀的事,打敗桀王之後,商湯又想把天下讓給卞隨。卞隨推辭說:「君後討伐夏桀曾經跟我商量,必定是把我看作凶殘的人;戰勝桀王之後想要禪讓天下給我,必定是把我看作貪婪的人。我生活在天下大亂的年代,而且不明大道的人兩次用他的醜行玷污我,我不能忍受如此頻仍的言談。」就自己跳入椆水而死去。
商湯又打算禪讓給瞀光,說:「智慧的人謀劃奪取天下,勇武的人繼而加以完成,仁德的人居于統治之位,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先生怎麼不居于其位呢?」瞀光推辭說:「廢除了自己的國君,不合于道義;征戰殺伐,不合于仁愛;別人冒着危難,我卻坐享其利,不合于廉潔。我聽說這樣的話:不合乎道義的人,不能接受他賜予的利祿;不合乎大道的社會,不能踏上那樣的土地。何況是讓我尊稱為帝呢!我不忍長久地見到這種情況。」竟背着石塊沉入廬水而死。
第
204講:
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于孤竹(
1),曰伯夷叔齊(
2)。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于岐陽(
3),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
4),與盟曰(
5):「加富二等(
6),就官一列(
7)。」血牲而埋之(
8)。
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
9);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與政為政(
10),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
11),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
12),上謀而下行貨(
13),阻兵而保威(
14),割牲而盟以為信,揚行以說眾(
15),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
16)。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苟存(
17)。今天下,周德衰(
18),其並乎周以涂吾身也(
19),不如避之以絜吾行(
20)。」二子北至于首陽之山(
21),遂餓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于富貴也,苟可得已,則必不賴(
22)。高節戾行(
23),獨樂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節也。
【譯文】
當年周朝興起的時候,孤竹國有兩位賢人,名叫伯夷和叔齊。兩人相互商量:「聽說西方有個人,好像是有道的人,我們前去看看。」他們來到岐山的南面,周武王知道了,派他的弟弟旦前去拜見,並且跟他們結下誓盟,說:「增加俸祿二等,授予一等官職。」然後用牲血塗抹在盟書上埋入地下。
伯夷叔齊二人相視而笑說:「咦,真是奇怪啊!這不是我們所談論的道。從前神農氏治理天下,按時祭祀竭盡虔誠而不祈求賜福;他對於百姓,忠實誠信盡心治理而不向他們索取。樂於參與政事就讓他們參與政事,樂於從事治理就讓他們從事治理,不趁別人的危難而自取成功,不因別人地位卑下而自以為高貴,不因遭逢機遇而圖謀私利。如今周人看見殷商政局動盪就急速奪取統治天下的權力,崇尚謀略收買臣屬,依靠武力保持威懾,宰牲結盟表示誠信,宣揚德行取悅眾人,憑藉征戰求取私利,這是用推動禍亂的辦法替代已有的暴政。我聽說上古的賢士,遭逢治世不迴避責任,遇上亂世不苟且偷生。如今天下昏暗,周人如此做法說明德行已經衰敗,與其跟周人在一起而使自身受到污辱,不如逃離他們保持品行的高潔。」兩人向北來到了首陽山,終於不食周粟而餓死在那裡。像伯夷、叔齊這樣的人,他們對於富貴,假如真有機會得到,那也決不會去獲取。高尚的氣節和不同流俗的行為,自適自樂,而不追逐于世事,這就是二位賢士的節操。
盜跖
第
205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