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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公子牟對瞻子說:「我雖身居江湖之上,心思卻時常留在宮廷裡,怎麼辦呢?」瞻子說:「這就需要看重生命。重視生命的存在也就會看輕名利。」中山公子牟說:「雖然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總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瞻子說:「不能約束自己的感情也就聽其自然放任不覊,這樣你的心神會不厭惡對於宮廷生活的眷念嗎?不能自己管束自己而又要勉強地管束自己,這就叫做雙重損傷。心神受到雙重損傷的人,就不會是壽延長久的人了。」魏牟,是大國的公子,他隱居在山岩洞穴中,比起平民百姓來這就難為得多了;雖然未能達到體悟大道的境界,也可說是有了體悟大道的心願了。
第
202講: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
1),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
2),顏色甚憊,而絃歌于室。顏回擇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于魯,削跡于衛,伐樹于宋,窮於商周,圍于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
3)。絃歌鼓琴,未嘗絶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
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嘆曰(
4):「由與賜(
5),細人也(
6)。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
7)!故內省而不窮於道(
8),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
9),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
10),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絃歌(
11),子路扢然執干而舞(
12)。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13)。」
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于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娛于潁陽而共伯得乎共首(
14)。
【譯文】
孔子在陳、蔡之間遭受困厄,七天不能生火做飯,野菜湯裡沒有一粒米屑,臉色疲憊,可是還在屋裡不停地彈琴唱歌。顏回在室外擇菜,子路和子貢相互談論:「先生兩次被趕出魯國,在衛國遭受鏟削足跡的污辱,在宋國受到砍掉大樹的羞辱,在商、周後裔居住的地方弄得走投無路,如今在陳、蔡之間又陷入如此困厄的境地,圖謀殺害先生的沒有治罪,凌辱先生的沒有禁阻,可是先生還不停地彈琴吟唱,不曾中斷過樂聲,君子不懂得羞辱竟達到這樣的地步嗎?」
顏回沒有辦法回答,進入內室告訴給孔子。孔子推開琴弦長長地嘆息說:「子路和子貢,真是見識淺薄的人。叫他們進來,我有話對他們說。」子路和子貢進到屋裡。子路說:「像現在這樣的處境真可以說是走投無路了!」孔子說:「這是什麼話!君子通達于道叫做一以貫通,不能通達于道叫做走投無路。如今我信守仁義之道而遭逢亂世帶來的禍患,怎麼能說成是走投無路!所以說,善於反省就不會不通達于道,面臨危難就不會喪失德行,嚴寒已經到來,霜雪降臨大地,我這才真正看到了松柏仍是那麼鬱鬱蔥蔥。陳、蔡之間的困厄,對於我來說恐怕還是一件幸事啊!」孔子說完後安詳地拿過琴來隨着琴聲陣陣歌詠,子路興奮而又勇武地拿着盾牌跳起舞來。子貢說:「我真不知道先生是如此高潔,而我卻是那麼的淺薄啊!」
古時候得道的人,困厄的環境裡也能快樂,通達的情況下也能快樂。心境快樂的原因不在於困厄與通達,道德存留於心中,那麼困厄與通達都像是寒與暑、風與雨那樣有規律地變化。所以,許由能夠在潁水的北岸求得歡娛而共伯則在共首之山優遊自得地生活。
第
203講:
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
1),北人無擇曰:「異哉後之為人也(
2),居于畎畝之中而游堯之門(
3)!不若是而已(
4),又欲以其辱行漫我(
5)。吾羞見之。」因自投清泠之淵(
6)。
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
7),卞隨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又因瞀光而謀(
8),瞀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
9)?」曰:「強力忍垢(
10),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克之(
11),以讓卞隨(
12)。卞隨辭曰:「後之伐桀也謀乎我(
13),必以我為賊也(
14);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椆水而死(
15)。
湯又讓瞀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
16),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辭曰:「廢上(
17),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祿,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尊我乎(
18)!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沈于廬水(
19)。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