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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沾沾自喜的人,懂得了一家之言,就沾沾自喜地私下裡暗自得意,自以為滿足了,卻不知道從未曾有過絲毫所得,所以稱他為沾沾自喜的人。所謂偷安矜持的人,就像豬身上的虱子一個樣,選擇稀疏的鬃毛當中自以為就是廣闊的宮廷與園林,後腿和蹄子間彎曲的部位,乳房和腿腳間的夾縫,就認為是安寧的居室和美好的處所,殊不知屠夫一旦揮動雙臂佈下柴草生起煙火,便跟隨豬身一塊兒燒焦。這就是依靠環境而安身,這又是因為環境而毀滅,而這也就是所說的偷安自得的人。所謂彎腰駝背、勤苦不堪的人,就是舜那樣的人。羊肉不會愛慕螞蟻,螞蟻則喜愛羊肉,因為羊肉有羶腥味。舜有羶腥的行為,百姓都十分喜歡他,所以他多次搬遷居處都自成都邑,去到鄧的廢址就聚合了頭十萬家人。堯瞭解到舜的賢能,從荒蕪的土地上舉薦了他,說是希望他能把恩澤佈施百姓。舜從荒蕪的土地上被舉薦出來,年歲逐漸老了,敏捷的聽力和視力衰退了,還不能退回來休息,這就是所說的彎腰駝背、勤苦不堪的人。
所以超凡脫俗的神人討厭眾人跟隨,眾人跟隨就不會親密和睦,不親密和睦也就不會帶來好處。因此沒有什麼特別的親密,沒有什麼格外的疏遠,持守德行、溫暖和氣以順應天下,這就叫做真人。就像是,螞蟻不再追慕羶腥,魚兒得水似的悠閒自在,羊肉也清除了羶腥的氣味。
第
169講:
以目視目,以耳聽耳,以心復心(
1)。若然者,其平也繩(
2),其變也循(
3)。古之真人,以天待人(
4),不以人入天(
5)。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
6)。藥也,真實堇也(
7),桔梗也(
8),鷄癕也(
9),豕零也(
10),是時為帝者也(
11),何可勝言!
勾踐也以甲楯三千棲于會稽(
12)。唯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
13),唯種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
14)。故曰鴟目有所適(
15),鶴脛有所節(
16),解之也悲(
17)。故曰風之過河也有損焉,日之過河也有損焉。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
18),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
19),恃源而往者也(
20)。故水之守土也審(
21),影之守人也審,物之守物也審。
故目之於明也殆(
22),耳之於聰也殆,心之於殆也始(
23)。凡能其于府也殆(
24),殆之成也不給改(
25)。禍之長也茲萃(
26),其反也緣功(
27),其果也待久(
28)。而人以為己寶,不亦悲乎?故有亡國戮民無已(
29),不知問是也。
故足之於地也踐(
30),雖踐,恃其所不蹍而後善博也(
31);人之於知也少,雖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
32)。知大一(
33),知大陰(
34),知大目(
35),知大均(
36),知大方(
37),知大信(
38),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陰解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
39),大方體之(
40),大信稽之(
41),大定持之。
盡有天,循有照(
42),冥有樞(
43),始有彼。則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
44),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後知之。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
45),而不可以無崖。頡滑有實(
46),古今不代(
47),而不可以虧(
48),則可不謂有大揚搉乎(
49)!闔不亦問是已(
50),奚惑然為(
51)!以不惑解惑,復于不惑,是尚大不惑(
52)。
【譯文】
用眼睛來看視自己眼睛所應看視的東西,用耳朵來聽取自己耳朵所應聽取的聲音,用心思來收回分外逐物的心思。像這樣的人,他們內心的平靜就像墨綫一樣正直,他們的變化總是處處順應。古時候的真人,用順任自然的態度來對待人事,不會用人事來干擾自然。古時候的真人,獲得生存就聽任生存,失掉生存就聽任死亡;獲得死亡就聽任死亡,失掉死亡就聽任生存。藥物,烏頭也好,桔梗也好,芡草也好,豬苓也好,這幾種藥更換着作為主藥,怎麼可以說得完呢!
勾踐率領三千士兵困守于會稽,只有文種能夠知道越國復國的辦法,也只有文種不知道復國後將要遭受殺戮的禍害。所以說貓頭鷹的眼睛只有在夜晚才適宜看視,仙鶴具有修長的雙腿,截斷就會感到悲哀。所以說,風兒吹過了河面河水就會有所減損,太陽照過河去河水也會有所減損。假如風與太陽總是盤桓在河的上空,而河水卻認為不曾受到過干擾,那就是靠河水源頭小溪的不斷匯聚。所以,水保持住了泥土也就安定下來,影子留住了是因為人體安定下來,事物固守着事物因而相互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