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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絶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
16),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
17);掊鬥折衡(
18),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
19),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
20),鑠絶竽瑟(
21),塞瞽曠之耳(
22),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
23);滅文章(
24),散五采(
25),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絶鉤繩而棄規矩,工倕之指(
26),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27)。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
28),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29)。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
30);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皆外立其德(
31),而以爚亂天下者也(
32),法之所無用也(
33)。
【註釋】
①竭:乾涸。虛:空曠。
②夷:平。淵:深潭。實:滿。
③故:事故,變故。
④重(zh • òng • )聖人:使聖人之法得到重視。
⑤重利盜跖:使盜跖獲得厚利。
⑥鬥斛(h • ú):古代的兩種量器,十斗為一斛。本句兩個「之」字含意不一,前指天下之人,後指鬥斛所量之物。
⑦權:秤錘。衡:秤桿。
⑧符璽(x • ǐ):古代用作憑證的信物。「符」由兩半組成,合在一起以驗明真偽;「璽」就是印。信:取信。
⑨矯:糾正。
⑩鉤:即「鈎」字,本指腰帶鈎,這裡泛指各種細小的不值錢的東西。誅:刑戮,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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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逐:競逐,追隨。揭:舉;「揭諸侯」即高居于諸侯之位。
(
12)軒:古代大夫以上的人所乘坐的車子。冕:古代大夫或諸侯所戴的禮帽。「軒冕」連用,這裡代指高官厚祿。勸:勸勉,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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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鉞(yu • è):大斧。「斧」和「鉞」都常用作刑具,這裡代指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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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示: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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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明:顯示,使人明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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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擿(zh • ì):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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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樸:惇厚樸實。鄙:固陋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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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掊(p • ǒu • ):破,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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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殫(d • ān • ):耗盡。殘:毀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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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擢(zhu • ó):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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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鑠(shu • ò):銷毀。絶:折斷。竽瑟:兩種古樂器之名,這裡泛指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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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瞽曠:即師曠。因其眼瞎,所以又叫他「瞽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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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含: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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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文章:文彩,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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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五采:即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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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l • ì):折斷。工倕(chu • í):傳說中的能工巧匠。
(
27)有:保有。此處「有」字很可能是「含」字之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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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攘:推開,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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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玄:黑,幽暗;「玄同」即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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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累: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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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外立:在外表上樹立,即對人炫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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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爚(yu • è):炫耀。「爚亂」就是迷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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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法:這裡指聖智之法,一說「法」即「大道」。
【譯文】
溪水乾涸山谷顯得格外空曠,山丘夷平深潭顯得格外充實。聖人死了,那麼大盜也就不會再興起,天下就太平而沒有變故了。聖人不死,大盜也就不會中止。即使讓整個社會都重用聖人治理天下,那麼這也是讓盜跖獲得最大的好處。給天下人制定鬥、斛來計量物品的多少,那麼就連同鬥斛一道盜竊走了;給天下人制定秤錘、秤桿來計量物品的輕重,那麼就連同秤錘、秤桿一道盜竊走了;給天下人制定符、璽來取信於人,那麼就連同符、璽一道盜竊走了;給天下人制定仁義來規範人們的道德和行為,那麼就連同仁義一道盜竊走了。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那些偷竊腰帶環鈎之類小東西的人受到刑戮和殺害,而竊奪了整個國家的人卻成為諸侯;諸侯之門方纔存在仁義。這不就是盜竊了仁義和聖智嗎?所以,那些追隨大盜、高居諸侯之位、竊奪了仁義以及鬥斛、秤具、符璽之利的人,即使有高官厚祿的賞賜不可能勸勉,即使有行刑殺戮的威嚴不可能禁止。這些大大有利於盜跖而不能使他們禁止的情況,都是聖人的過錯。因此說,魚兒不能脫離深潭,治國的利器不能隨便拿給人看。那些所謂的聖人,就是治理天下的利器,是不可以用來明示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