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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石的城邑內有一個人,他的名字叫觙。他生性善於猜測而喜歡思考。但耳朵、眼睛所嚮往的音樂、美色一旦和他接觸,就會破壞他的思考;蚊子虻蠅的聲音一傳到他耳朵裡,就會妨害他聚精會神。因此他避開耳朵、眼睛所嚮往的音樂、美色,並遠離蚊子、虻蠅的聲音,獨自居住靜靜地思考,於是他的思路就暢通了。如果思考仁德也像這樣,可以說達到精妙的境界了嗎?孟子怕敗壞了自己的仁德而把妻子休出家門,這可以說是能夠自己勉力向上了,但還沒有能達到思考仁德的地步。有子怕打瞌睡而用火燒灼自己的手掌,這可以說是能夠自我剋制的了,但還沒有能達到愛好仁德的地步。觙避開耳朵、眼睛所嚮往的音樂、美色,並遠離蚊子、虻蠅的聲音,可以說是達到戒懼的境界了,但還不可以說是達到了精妙的境界。那達到了精妙境界的人,就是思想修養達到了最高境界的人。既然是思想修養達到了最高境界的人,還要什麼勉力?還要什麼剋制?還要什麼戒懼?所以混沌地明白道的人只能在外表露出光彩,清楚地明白道的人才能在心靈深處閃發出光芒。聖人即使放縱自己的慾望,儘量滿足自己的情感,但他管理的事情仍然能治理好。那還要什麼勉力?還要什麼剋制?還要什麼戒懼?所以仁者奉行道,是無所作為的;聖人奉行道,是沒有什麼勉強的。仁者的思索恭敬慎重;聖人的思索輕鬆愉快。這就是修養思想的方法。
第
337講:
21.
13凡觀物有疑:中心不定,則外物不清;吾慮不清,則未可定然否也。冥冥而行者,見寢石以為伏虎也,見植林以為後人也(
1),冥冥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步之溝,以為跬步之澮也(
2);俯而出城門,以為小之閨也;酒亂其神也。厭目而視者(
3),視一以為兩;掩耳而聽者,聽漠漠而以為哅哅(
4),勢亂其官也。故從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牽也,遠蔽其大也。從山下望術者,十仞之木若箸(
5),而求箸者不上摺也,高蔽其長也。水動而景搖(
6),人不以定美惡,水勢玄也(
7)。瞽者仰視而不見星,人不以定有無,用精惑也(
8)。有人焉,以此時定物(
9),則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決疑,決必不當。夫苟不當,安能無過乎?
【註釋】
(
1)後(後):當作「從」(從),形近而誤。一說當作「立」。(
2)跬步:見
1.
6注(
1)。澮(ku •
4i •
快):小溝。(
3)厭:通「擪」(y •
8業),用手指按捺。(
4)漠漠:形容沒有聲音。哅哅(xi • #ug • 凶):
喧閙聲。(
5)仞:古代測量高度與深度的單位,一仞為七尺。箸(zh • )著):筷子。(
6)景(y • !ng • 影):
同「影」。(
7)玄:通「眩」,眼花,看不清楚。這裡用作動詞。(
8)精:通「睛」,眼睛,視力。惑:
迷亂。(
9)此時:指「中心不定」、「吾慮不清」的時候。
【譯文】
大凡觀察事物有疑惑:內心不平靜,那麼外界的事物就看不清;自己的思想混亂不清,那就不能判斷是非。在昏暗中走路的人,看見橫臥的石頭就以為是趴着的老虎,看見矗立的樹林就以為是跟隨着的人,這是昏暗矇蔽了他的視力。喝醉酒的人過百步寬的水道,以為是過一二步寬的小溝;低着頭走出城門,以為是走出狹小的宮中小門;這是酒擾亂了他的心神。按捺眼睛去看的人,看一件東西會以為是兩件;摀住耳朵去聽的人,聽那默默無聲會以為是嗡嗡作響;這是因為外力擾亂了他的官能。從山上遠望山下的牛就好像是羊,但求取羊的人是不會下山去牽的,這是距離掩蓋了牛的高大。從山下遠望山上的樹木,七丈高的樹木像根筷子,但求取筷子的人是不會上山去折的,這是高遠掩蓋了樹木的長度。水晃動而影子也晃動,人們不會以此來判定容貌的美醜,這是水形使人眼花了。瞎子抬頭觀望而看不見星星,人們不會以此來判定星星的有無,這是眼睛看不清東西。如果有人在這種時候斷定事物,那就是世界上的蠢人。那些蠢人斷定事物,是用疑惑不清的心去判斷疑惑不清的事物,判斷一定不得當。判斷如果不得當,又怎麼能沒有錯誤呢?
第
338講:
21.
14夏首之南有人焉(
1),曰涓蜀梁,其為人也,愚而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見其影,以為伏鬼也;卬視其發(
2),以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氣而死。豈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間、疑玄之時正之(
3)。此人之所以無有而有無之時也(
4),而己以正事。故傷于濕而擊鼓——鼓痹(
5),則必有敝鼓喪豚之費矣,而末有俞疾之福也(
6)。故雖不在夏首之南,則無以異矣。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