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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何嘗這樣地難以自禁,
這樣地渴求少女的紅唇‧
那玫瑰的面頰,倦慵的酥胸,
從沒有這祥令我失神:
呵,激烈的熱情從來不曾
這樣撕裂着我的靈魂!三十四我的心沉醉在既往中:
有時那珍貴的夢依稀浮起,
呵,彷彿我還在扶着馬鐙,
而她的秀腳就在我手裡……
我的幻想又有如湧潮,
我枯竭的心突然沸騰,
這沸騰的血重又燃起了
我的相思、我的愛情!……
夠了!我絮絮不休的琴弦
為什麼老歌頌高傲的美人‧
她們儘管給我們靈感,
卻不值得我們鍾情和歌吟。
那甜蜜的話語、媚人的眼睛,
和那雙腳一樣地飄忽不定。三十五然而,我的奧涅金怎樣了‧
從舞會回來,半睡半醒,
他剛剛上床,外面鼓在敲,
彼得堡又開始了匆忙的日程:
商人起來了,街上走着小販,
馬車伕趕忙去到停車場,
近郊的女郎匆匆攜着罐,
踏着清早的雪,沙沙地響。
早晨的聲音都愉快地甦醒。
百葉窗打開了,住宅的煙
卷卷的藍柱飛上半空,
那戴棉帽的德國人的麵包店
又準時開了張,從門窗口
把他的麵包向顧客出售。三十六舞會的一夜笑閙和喧嚷
已經使公子哥兒異常疲倦,
因此,這一整個的早上,
他變為午夜舒適地安眠。
直到下午,他才起來梳洗,
周而複始,再到次日天亮。
今天和昨天沒有差異,
一樣的單調,一樣的繁忙。
天天在遊樂,隨心新欲,
情場的勝利足夠他誇口。
然而,我的奧涅金可真感樂趣‧
這黃金的歲月有沒有煩憂?
在筵席上,他豪飲而愉健,
他的心裡可真是那麼安憩?三十七不是的,他的感情早已冷卻,
世俗的煩囂已使他厭倦,
沒有一個美人能把他吸引住,
或長久佔據他空虛的心坎。
偷情也逐漸沒有味道,
更不用說良朋和友情;
因為日久天長,他忍受不了
把牛排和斯特拉斯堡餡餅
澆着香檳酒向胃裡輸送;
連俏皮話也不太能開胃,
因為有時侯,他會頭疼;
而終於,這標準的荒唐鬼
即使對於刀槍和決鬥,
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三十八究竟是什麼毛病‧這值得
我們及早地查一下原因。
它很象英語斯說的「脾火」,
總之,是那俄國人的鬱悶
多多少少地侵蝕了他。
活與不活,彷彿都不在意,
感謝上帝,他倒沒有想自殺,
因為這件事也有點費力。
你看他一家一家去遊蕩,
象個哈囉德,到處懶洋洋,
鬱鬱寡歡地坐在客廳裡;
任你攤開牌桌,飛短流長,
任女人顧盼,調情地嘆息,
他都懨懨地毫不注意。三十九~四十一…… ……
…… ……四十二呵,怪癖的、喜怒無常的貴婦!
他首先把你們甩在一邊!
的確,我們這時代的上流人物
真是俗不可耐,令人生厭。
偶爾也許有一兩位夫人
從薩伊或邊沁找出話題,
但一般說來,她們的議論
雖然無邪,卻都是胡言亂語;
還要板着一本正經的臉,
步步循規蹈矩,全身都是美德,
多麼高不可攀,多麼壁壘森嚴,
呵哈,哪個男子敢不退避三舍!
誰要想親近,只看上一眼,
她們準能引起你的「脾火」。四十三還有你們,呵,漂亮的小姐!
在深夜,在彼得堡的街心
你們的馬車象風掃落葉
飛快地馳過,但我的歐根
就對於你們也落落無情。
這個花天酒地的老手
如今退了場,閉門家中,
卻忽然動了寫作的念頭。
拿起筆來,打了個呵欠:
正經的工作也使他厭煩。
寫了半天,還是毫無結果,
因此,他還沒有當上文會會員,
傲慢的文會我不能說錯,
因為我也是其中一個。四十四就這樣,又無所事事地閒蕩,
靈魂裡仍舊感到空虛。
奧涅金的雄心值得人誇獎:
他忽然想到了「開卷有益」。
一架子的書,分門別類地看,
他讀着,讀着,毫無興味。
不是信口胡謅,就是謊話連篇,
有的沒頭腦,有的沒心肺,
本本是俗套,一切囿于成見,
新曲不過是老調的重彈。
越讀越膩,於是他打住,
讓一架子書,在灰塵裡安睡,
前面遮上了永訣的幢幕,
和女人一樣,從此不再理會。四十五交際場上的繁文和褥節
我也同樣地不能忍受,
和他一樣,也把浮華謝絶,
於是我們變成了朋友。
我愛他的沉思的味道,
他那毫不做作的怪癖,
他有冷靜而敏鋭的頭腦,
我懷着憤慨,他有些悒鬱。
我們都經歷了情海的浮沉,
而且厭倦了生活這舞台,
我們的心早已燒成灰燼,
就在生命之晨,已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