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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知道您想說什麼,」潘申打斷了她,又用手指很快滑過琴鍵,「為了我給您拿來的那些樂譜,那些書,為了我畫了那些並不高明的圖畫,用來點綴您的畫冊,等等,等等。我能夠做這一切~可我仍然是一個利己主義者。我敢這樣想,您跟我在一起不會覺得無聊,您不認為我是個壞人,不過您還是認為,我~這到底該怎麼說呢 。 ~為了說俏皮話,連自己的父親和朋友也不珍惜。」
「您心不在焉,而且健忘,跟所有上流社會的人一樣,」莉莎遲疑地說,「就這些。」
潘申稍微皺了皺眉。
「請您聽我說,」他說,「咱們別再談我了;還是開始彈我們的奏鳴曲吧。我對您只有一個請求,」他補上一句,說著用一隻手把放在樂譜架上的本子攤平:「對我,您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甚至可以把我叫作利己主義者~就這樣吧!不過請您別把我叫作上流社會的人;這個雅號我可受不了~Anch,io sono pittore( 意大利語,意思是:」我也是個畫家呀「。)。我也是個藝術家,雖說是個蹩腳藝術家,而這一點,也就是說,我是個蹩腳藝術家,~我馬上就能用事實向您證明。我們開始吧。」
「好,開始吧,」莉莎說。
一開始的adagio( 意大利語,意思是:「慢板」。)彈得相當順利,雖說潘申曾不止一次彈錯。自己寫的和練熟的樂曲,他彈得很動聽,看譜彈卻不行。因此奏鳴曲的第二部分~相當快的allegro( 意大利語,意思是:「快板」。)~就完全彈不下去了:彈到第二十小節上,已經落後了兩個小節的潘申無法繼續堅持,於是笑著推開了自己的椅子。
「不!」他高聲說,「今天我彈不了;幸好列姆沒聽到我們彈:要是聽到,他準會暈倒的。」
莉莎站起來,蓋上鋼琴,轉身面對潘申。
「那我們做什麼呢 。 」她問。
「從這句問話中我看出您是個什麼樣的人來了!您無論如何也不能閒坐著,什麼事也不做。那好吧,如果您樂意的話,趁天還沒全黑,我們來畫畫吧。說不定另一位繆斯( 希臘神話中司文藝。科學的九位女神的通稱。)~繪畫的繆斯,她叫什麼來著 。 我忘了~會對我寬厚一些。您的畫冊呢 。 記得那裡我有一幅風景畫還沒畫完。」
莉莎到另一間屋裡拿畫冊去了,只剩下了潘申一個人,他從衣袋裏掏出一塊細麻紗手帕,擦了擦指甲,不知為什麼斜著眼睛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兩隻手很美,而且很白;左手拇指上戴著一個螺旋狀的金戒指。莉莎回來了;潘申坐到窗前,打開了畫冊。
「啊哈!」他高聲說,「我看到,您開始臨摹我的風景畫了~好極了。太好了!只不過這裡~請給我鉛筆~陰影畫得不夠濃。您看。」
於是潘申筆觸奔放地給畫上了幾道長長的陰影線條。他經常畫那同一幅風景畫:前景是幾棵錯落有致的樹木,遠處是林間草地,天邊是層巒迭嶂的遠山。莉莎從他肩後看著他畫。
「繪畫,而且一般說,在人生中,」潘申一會兒把頭歪到右邊,一會兒歪到左邊,說,「輕鬆和大膽是頭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在這時,列姆走進屋裡,冷淡地點了點頭,就想走開;但是潘申把畫冊和鉛筆丟到一邊,攔住了他的路。
「您去哪兒,親愛的赫裡斯托福爾。費多雷奇 。 難道您不留下來喝茶嗎 。 」
「我要回家去,」列姆用陰鬱的聲音說,「頭痛。」
「唉,這有什麼呢,~請您留下來吧。我要和您展開一場關於莎士比亞的爭論。」
「頭痛,」老人又說了一遍。
「您不在這兒的時候,我們彈了彈貝多芬的奏鳴曲,」潘申親切地摟住他的腰,愉快地微笑著,接下去說,「可是彈得很不順利。您信不信,兩個音符連在一起我都彈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