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手槍匣蓋,對弗洛依德說:「上車吧。」湯姆說:「你沒在他身上搜出什麼證據!」警官轉過身來說,「你要是願意一起去,那就再說一句!」承包商對大夥兒說:“你們別聽這些赤黨的話,他們只會叫你們遭殃。
到都萊亞縣去,我可以把你們統統僱下來。”見大家不吭聲,警官又說:“你們還是去的好。衛生局有通知,讓我們把這兒拆了。要是傳出去你們中間有赤黨,說不定有人還要受牽連。
勸你們搬到都萊亞縣去是一番好意。這一帶沒有活兒干。你們不走的話,馬上有一幫人來把你們趕走。”湯姆看看弗洛依德,只見他兩隻拇指緊扣着背帶,手腕上鼓起一條條青筋。
湯姆兩隻手也提了起來,拇指也扣在背帶承包商跨上雪弗蘭車。警官對弗洛依德說:「喂,你上車去。」他伸出一隻大手抓住弗洛依德的左臂。弗洛依德使勁一轉身,砰的一拳頭打在那張大臉上,乘勢跑掉了。
警官晃了晃,湯姆伸只腳把他一絆,他就跌倒在地,打了個滾,去摸手槍。弗洛依德忽隱忽現一路跑去,警官從地上開了一槍,有個女人在一頂帳篷前一聲尖叫,幾個手指給打掉了,斷指掛在掌上,打碎的皮肉沒有一點血色。弗洛依德朝一叢柳樹飛奔,警官坐在地上又舉起槍來。忽然凱綏從人群裡走上前去,對準警官的脖子後面就是一腳,見那胖子昏倒了才退回來。
那輛雪弗蘭車發動引擎,箭一般開跑了。警官側身躺在地上,湯姆拾起他的手槍,拉出彈夾扔進灌木從,又退出了槍膛裡的子彈,把手槍扔在地上。
凱綏走到湯姆身邊說:「你得躲躲才行。他沒看見我踢他,可看見了你伸出腳去絆他。」湯姆不願意走。凱綏把頭湊近湯姆,低聲說:“他們一對指紋就會把你對出來。
你犯了假釋的規定,他們會把你抓回去坐牢的。”湯姆抽了口冷氣,「哎呀,我倒忘了。」凱綏說:「趁他沒醒過來,趕緊走,等事情過去,我給你吹四聲口哨。」湯姆從容走去,一離開眾人就加快了腳步,不多一會兒消失在沿河的柳樹叢裡。
奧爾走到警官身邊,誇讚說,「好傢伙,當真把他打趴下了!」一陣尖厲的警報聲傳來,人們慌張地走進各自的帳篷,只剩奧爾和牧師留在原處。
凱綏對奧爾說:「你快進帳篷去,裝做什麼也不知道。」「你怎麼辦呢?」凱綏笑笑,「總得有人擔當責任。他們會抓我去坐牢,反正去坐坐,啥也不用干。」奧爾不明白為什麼凱綏要採取這樣的舉動。
凱綏說:「你要是捲進這場禍事,你們全家都會受累。我倒不在乎你,可是要連累你媽和你爸,說不定他們還會把湯姆抓回麥卡勒斯特去。」奧爾想了想,說:「好吧,可是我總覺得你是個大傻瓜。」凱綏說:「做傻瓜有什麼不好呢?」警報一聲近一聲,開來一輛敞篷汽車,下來四個背來複槍的人。
「出了什麼事?」他們問。凱綏走上前去:“我把你們那個人打趴下了。他蠻不講理,我給了他一下。他就開槍,打中了那邊一個女人。
我又給了他一拳。”「你上車去。」「好。」兩個人扶起受傷的警官,「麥克,這是打你那傢伙嗎?」警官迷迷糊糊看了凱綏一會,「不象是他。」
凱綏說:「沒錯,就是我。」他提醒警察最好去看看那個女人傷得是否厲害。他們的頭頭去了。回來說:「已經止血了。」
車子於是掉頭開出胡弗維爾。凱綏昂首坐在兩個看守中間,嘴角隱隱掛着勝利的微笑。
警察一走,大家從帳篷裡出來。女人們回到熄了的火堆邊。男人們聚攏來,蹲在地上低聲交談。奧爾去柳樹叢裡吹口哨喚湯姆。
媽生了一小堆火。
爸和約翰叔叔靠帳篷站着看媽削土豆,心裡想著凱綏。約翰叔叔忽然說,他有件事非給大家說說不可。說著從藍布褲的表袋挖出來張五塊錢的舊票子。
爸只當是約翰偷來的。約翰叔叔說,鈔票是他自己的,可是他不該藏起來。
媽以為這算不得什麼罪過。約翰叔叔說:「我不光把錢藏起來,還打算拿它買酒喝。逢到心裡難受我就想喝酒,這會兒又想喝了。本來並不想喝,偏偏牧師為了救湯姆,寧肯自己去受罪。」
媽不明白為什麼牧師救了湯姆,會使約翰叔叔想喝酒。約翰痛苦地說:“說不出道理,我只覺得難受。他若無其事地這麼做了,上前一步說:『這是我干的。』就讓他們帶走了。
不知怎麼的,我只想喝個爛醉。”他把鈔票遞給爸,說:“這你拿着,給我兩塊。有兩塊錢足夠我喝一醉了。本來我想,我總有一天幹一件什麼事,贖我心靈的罪過。
可是我錯過了機會,讓它跑掉了。”爸接過鈔票,交兩塊銀元給約翰叔叔。約翰說:「不然我過不了這一夜,你們不見怪吧?」媽說:「不會的,你去就是了。」暮色裡,奧爾和湯姆穿過柳叢,悄悄往回走。
弗洛依德撩起帳篷的門簾低聲喊住他們,問他們走不走,他說警察決不肯善罷甘休,今晚就會來放火的。湯姆說:「那還是走的好。我真不懂那警官為什麼那樣凶,存心要找岔子。」弗洛依德說:“是藉故抓人。
有人告訴我,牢裡領的囚糧是每人每天七毛半,他們只給犯人兩毛半,不抓人就沒有賺頭了。”他原本就想往北邊去,問湯姆他們打算上哪兒。奧爾說,聽說不遠有個官辦的收容所很不錯,不知道在哪兒。弗洛依德告訴他們,由九九公路往南,走十三四俚朝東,到青草鎮就能找到了。
那兒沒有警察,把你當人看待,的確不錯。但是已經住滿了人。